两日过后,宋缘打算回刹国,这个决定就是高正侠把命都给抵了也撤不回去。
“罗刹姑娘,若是你能够多留几日,高某就任你差遣,哎……你别走这么快啊,高某从今往后再也不提‘酒’这个字了,你看这行不?”
宋缘本是加快了步伐,听见身后追赶着自己的高正侠气喘吁吁地说完,有些牵强地笑道:“抱歉,刹国有政事需整理,我必须在今天之内赶回去。”
实际上她只是不想连累鸾国。前天的事情让她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在这么一直待下去,叶扬就要下手将这块小地方给拿下来。如今她也很担心刹国那边的处境如何了,虽然林风尘告诉过她,鸾国曾派使者去往刹国,平安已经送到了,这三日她的白鸽受了伤,她无法亲自执笔,更没法亲眼看到红酩的信了,就算好吃好住也是内心不安的。
此时,她正脚步匆匆地往竹越的房间里赶。方才与高正侠吃午饭,突然听见下人说竹越醒了过来,她立即放下竹筷,起身抬脚的动作毫不作片刻停留。高正侠也跟了过来,一个劲的说服自己,最后弄得两人一问一答得都有些尴尬了。
“吱呀”一声,她推开竹越的房门,见床上已经空了,她正想四处寻找,右侧便传来他淡淡地声音:“帝皇大人,鸾皇。”
“竹越大人你……”这下连高正侠都难以开口了。
宋缘见竹越束装整齐,包裹也已经整理好了,便知两人心意相同。她转身,朝高正侠抱拳道:“高大人,罗刹午后打算启程,不知大人可否前来一送?”
高正侠心知已经留不住了,只好连连叹息。
送别宋缘时,太阳当空,阳光明媚,虽然冬至未过,处处都被暖意所包容。她上车前,已经再次戴上了面纱,朝夙国帝皇与鸾国帝皇鞠了一躬,“罗刹来此地一游,有各位的陪伴,不胜欢喜。这几天来,承蒙鸾皇的悉心照顾了。”
“哪里哪里……”虽然早已为灌得竹越不生不死、让她昏迷地不省人事而道歉了数次,被她这么客气地一说,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路小心。”邱成温和地笑了笑,对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宋缘点头,在转身入车厢时,突然回首,看了一眼林风尘。
他站在邱成背后,依旧是一副温润如玉地模样,面上波澜不惊,却在她对上自己双眼时,淡淡地情绪被她收入眼底。
他勾了勾嘴角,没有作何发言。
说到底,宋缘还是有些失望的。这次离去的主意如此突然,虽然这几天已经对他说了不少话,可最终没能好好告别,她的不舍更是强烈了。
她敛下双眸,屈身入了车里。
马车开起来时,宋缘看着坐在身旁的竹越,他被这烈酒折磨得卧床四日不醒,本来就单薄,如今被一折腾更是消瘦了。她有些心疼地想摸摸他苍白地脸,就被他冷冷地瞥了一眼:“你干什么?”
“……没什么。”
她讪讪地收回手,还是忍不住关心一下这个尖嘴男,“你好些了么?”
“没事,不牢你费心了。”他说完就闭目休息。
“记得吃药。”
“吃了。”这次是极不耐烦地语气。
宋缘只好不再说话。
马车一路颠簸摇晃,身旁坐着个不好惹的没法说话,这让她很快就失了神,思绪开始游走。
她想起昨日,林风尘跟她解释自己岳泽承的身份时,自己本应该气恼,却被他一次次地调侃,最后只好脸红作罢。
“你为什么要骗我?”她当时没好气地问。
“这是情有可原的,宋缘姑娘。”他倒是理直气壮地笑起来,“若不换个身份,又怎能更清楚的知道你身边究竟有什么样的人?”
“你不换身份又会怎样?”她想起以前为了他,跟那个岳泽承身份的他一次次吵架,又羞又恼,他那时定然笑得停不下来了,这纯粹就是在耍她不是!
“这不是摆明了不让你再跟我在一起吗?”他一脸“你不是清楚吗”的神情看着她。
她咬牙,“你信不过我!”
“那次你喝醉了,我不是已经现身了一次吗?”他无奈。
“那不算!我不知道是你!”
“你知道了那还得了。”
“……”
“不过那时候,你好像很想我,这么迫不及待地扑上来了……”他拖着腮,故意说出当时的事情。
宋缘闻言,满脸通红,“你闭嘴!”
“这才像你。”林风尘笑着揪着她的脸蛋,“面对我,不需要摆出帝皇的架子。懂么?”
马车猛地一蹬,两人在车里同时跳了起来。宋缘被惊醒,回忆停留在他抚摸自己的脸颊处。
她眉眼弯弯,不知不觉中笑了。
“宋缘。”竹越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啊?”
“你在笑什么?”他瞥着她,令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没有。”
“在我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高正侠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宋缘知道,他所说的“为难”就是喝酒,便笑着为高正侠辩解了一两句。想着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沉默了一阵子后,他又道:“你变了。”
她不禁怔了怔。
“宋缘,五天不到的时间,你变了不少。”
其实竹越一开始就在观察她。从上车时,她去看林风尘,他也跟着望了过去,两人的动作都被他收入眼底。多多少少他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让宋缘那么快就回心转意,本来坚决不再顾及儿女私情,如今却少了刹国帝皇的那种冷漠风度。
那个林风尘,真是大本事。
宋缘还在沉默之中,不敢再对上他的双眼。他的视线渐渐下移,落到她身侧系着的一个小瓷笛上,眉头一紧,伸手扯了下来。
她感觉到了动静,却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打量手中的东西。
“我果然没说错。”他字字截进她的心,不带任何感情,“我昏迷的这几日,你跟他相处得果然密切,就是连这么宝贵的东西都到手了。”
“……竹越。”她心平气和地解释,“他救了我,在我给红酩寄信时,若不是他,就差点儿没了命。”
他没有说话,宋缘便知道自己可以继续讲下去,深吸一口气,道:“你还记得叶扬么?那个三番五次派人接近我的男人。”
“记得。”他终于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他派人来到鸾国跟踪我,听林……他说,叶扬无时无刻不在我身边。”她静默了一瞬,抬手指了指窗外,“或许现在,他的另一个手下就在外面跟车。”
“他有何目的?”竹越皱眉,问道。
“我也不知。”提起此事,她的心情也沉重了,“他若是想闹大,肯定会借助我来行动。”
“如今你身上的咒,不是成为了监控的一种手段么?为何他要多此一举?”他的视线渐渐下移,停在了宋缘的腰间,突然了然了轻笑出声,“哦,原来是怕你死了。”
她抿了抿唇,很快地又陷入了深思。竹越伸手将笛子扔回她怀里,声音有气无力,“我要休息一会儿,不然慕红酩那家伙见到我肯定又开始吵闹了。”
待宋缘系好竹笛,竹越已经倚着窗边磕上了眸子。她凝视着那病态白的脸,已经昏睡了五日的他竟然还会出现困乏的症状,想必不是什么好事了。竹越身子本就虚弱,她一介粗人竟然连这么弱的人都阻止不了,令她心生惭愧,想来回去后是该考虑一下换帝皇了。
她盯了他半天,伸手解下绒衣披在他身上,竹越身子动了动,并未抗拒。
宋缘转头去看马车外,大风将帘子吹飞得老高,前方马车上,车夫用沙哑地声音赶车,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后颈隐隐约约露出一道黑色的纹痕。她若有所思地盯了良久,才别开视线。
路途顺利,两人回到刹国后,慕红酩见他们毫无损伤,长长的松了口气,接着便安排两人去休息。宋缘做了个手势,“送竹越回房吧,我去书房。”
不料刚转身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他冷冷地笑声,“怎么?在我知道你的事情后,就如此千方百计的想躲开我了?”
“你的身子要紧。”她耐心地道,“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在意,等你养好身体了,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我想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何必你亲自解释。”他实在是倔得不行了,“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省省心吧,你越是这样做就越让我觉得你掩饰的越多。”
宋缘无力解释,看着他冷漠地背影,面上几分沉重更深了。
慕红酩送走了竹越,折回书房去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这才一个月不到,你两出去不是好好的么?又闹翻了?”
“红酩,这次恐怕是真正的闹翻了。”她拾起竹卷,长叹道。
思路又回到前些日子安排孙大铭去往隔海的莽岸获取关于当地的信息。听闻居住在海边的居民说,那千里之外的莽岸人擅水,使舵技术了得,几番欲渡过刹国周围的巨型漩涡,眼看就要成功了,她不得不把杂务再次托给红酩解决,与竹越一同策划许久,才派出主卫去往莽岸。
“对了,这是大铭给你的信。”慕红酩从凌乱的地上抽出一卷纸,交给宋缘,“这莽岸的确图谋不轨,妄图突破术法进入刹国,有几波陆上部队已经多次在山外干扰了,只是不得愿,许是现在还驻扎在外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