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宋缘第一次见识到,姜芋的严厉。
作为导师的她,不像平常那样嘻哈蹦跳,她总是背着手,在宋缘身侧静静地观察她施展剑法,偶尔使用不佳,她便会喝停,宋缘手中的剑被一股力给狠狠地夺去。她一松手,剑便飞到姜芋那儿,展开一次快准狠的攻击。
血临可不是吃素的,许是在练功时,宋缘一不留神就被它割破了掌心,剑身一沾到血液,便开始发出灵光,在她愣神之际,那抹光又迅速的暗了下去,自此便以血辩主。姜芋虽然能够从她手里夺得血临,可控制起来却相当费力,凶猛的剑法在血临的激烈抵抗下渐渐削弱,不一会儿它便脱开了束缚,深陷地面,任凭姜芋怎么使力也拔不出来。
“这小小的剑可真够倔的!臭脾气!”最后,她还是气恼地停下了动作,坐在地上嚷嚷着,“今天就到这儿吧。”
宋缘苦笑,将血临归鞘后,她轻轻地拍了拍剑鞘,抬头道:“缘儿已然尽力,不知还有改进之地?”
“有——”姜芋倚着树木,用棍子抽打着宋缘,一边厉声教训,“你和血临太不配合了!”
宋缘一怔,下意识的去看身侧的剑。
“你使的力度不均匀,手臂力度不够。”姜芋截了截她的右肩,“自我防护能力不强,总是仗着血临去护你周全。实话告诉你,上了战场,血临只负责厮杀!它现在护你护得紧,你出力不强,它得发挥出实力;而你一时无法控制而用力过猛,它只能稍稍瘦弱一些力量,为的是不让你被甩出去。你处处依靠它,难不成对战芜尓蔓时也要让血临照顾你么?让一把剑照顾一个人,这说法也太可笑了!”
姜芋向来是话来脱口的人,也不顾宋缘站在一边听了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她很快就下了令:每日单手举血临,两个时辰。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安望跟随安子睿上山采药时,总能看到一早便站在山顶的宋缘穿着单薄、在冷风中将身子立得笔直,左手高高举着血临剑。她不是不心疼的,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跑过去悄悄地说:“缘儿,你撑不住的话就偷懒一下罢,姜小姐又不监督你,姐姐怕你再举下去……”她看着那阵阵发抖地手臂,下半句咽了回去。
“无妨,安望姐姐莫担心我。”宋缘唇色发白,脸上的汗珠大粒大粒往下坠,“这不过是对缘儿最轻的训练。”
“可是……”
“阿望。”安子睿蹙眉,打断了她的话,“别去打扰阿缘。”
安望张了张嘴,走之前担忧地看了她几眼。她看向安子睿,见他一脸深意,抿唇逞强地笑了笑。
“无论做什么,都记住,子睿哥哥永远站你这一边。”他将一盆草放在她脚下,顿时,一阵芳香传入鼻腔,宋缘的力量更集中了,“希望你能坚持,阿缘。”
宋缘感激地看着安子睿抬袖帮她抹了一把汗水,嘴唇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
他素来是细心体贴的,留下一盆可令人舒畅身心地盆栽后,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身旁无人时,宋缘常常会望着远方,思绪万千。她与芜尓蔓的对战约定在了十日之后的这时,地点在悬岚中心最大的武斗场上。芜尓蔓是悬岚出了名的女殿,抛个媚眼都能迷倒一片,跟她抵抗可是跟一群男人抵抗,那时也不知会不会一登场就要让血临去挡砸来的水果。
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手掌心默默地使力继续支撑着剑。
在换手时,她大口地喘息一声,左手麻木地不得动弹。即便如此,她也坚持将剑递到右手,内力聚在掌心,再次稳稳地托起了血临。
而这次,她却感觉轻松了不少,不禁愕然抬头望向手上的剑,察觉到细微之处后,她先是一惊,蓦然怒叱了声:“血临。”
剑的重力又回到了手上。
她心知,血临也不想让她承受那么大的力量,可若不磨练,她是绝对没有资格再握这把剑的。
书上记载,薛凛幼时惯倒立走,六岁方能掰断铁片。十岁那年,力大无比的她亲手抄起了巨石,狠狠地砸烂了贪官家的大门——如此力气,及笄不久的宋缘是望而生畏的。
她不能做到像血临前身主人那般犀利,可也是尽己所能了。
骆叔曾说:“在你之前,未有人碰过血临。它本身世尘埃般不引人注目,外形也是简陋无比,可力量确实坚定、专一的,那是薛凛对顾然有生之年最后的请求,而真正适合当这把剑的主人之人,务必做到薛凛那般对力量要求的绝无二意,如此一来,即便是鸿毛般细小的力量也能在血临身上展现得魅人。”
血临对她如此专一,她又怎能让它飘浮在空中、不让自己受真正的磨练呢?
宋缘绝对不会忽悠自己。
她需要的,是真正的效率。
不远处,负手站立的骆叔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笑了。
在傍晚,从炼器场回来的宋缘依旧是一身疲倦。她会三两下扒完了饭,然后独自一人跑去泡个澡。即便是累得不像样了,她也要将温泉当做是训练之地,赤身裸体地站在池边,她深呼吸了几下后,一提起真气便朝泉水迈去——
足尖立起,宛如蜻蜓点水般触及到水面上后又迅速的离开。转眼间,她便在一群姑娘的尖叫声中走出了十几步,就要到池中央时,她突然气息不稳,一个踉跄就向前扑倒。
“哗啦”一声,宋缘没入了泉水中。她好不容易探出个脑袋,在惊讶的目光中慢慢游回边岸,淡定自若地靠着石壁磕上眼睛。
看来,她还是不能顺利地学会踏水。
回到房间,她去找姜芋要了几块厚铁片,打算试着掰掰看。躺在草地上百般无聊地玩弄着,纵使经历了七日的训练,她也只能将其掰弯罢了。直到手酸到没劲儿,她才噘着嘴扔开铁片儿,看也不看地出手、牢牢抓住身侧闪电般的大掌,漠然问:“闲着?”
“不,就是来看看你。”埃希卓木盯着就要被抓出血的手臂,一脸不在意的将另一只手搭了上去,“为了我,你进步挺大的。”
“滚!”
果然,宋缘脸色一变,狠狠地甩开了他,一闪便退了几米之远,“还是管管你的女人吧,个个都被我打残可就没趣了。”
“你倒是自信。”埃希卓木耸耸肩,“蔓儿的力量也不容小觑,最好担心一下你自己的处境。莫非你不知,悬岚是武界最多武神的地方?”
见宋缘不理他,又问:“你可知,神焜枪?”
她的背脊僵直了一瞬。
神焜枪,书首页记载着的至强兵器。无论利刃分开何物,从来都不带声息,杀人也不残留一滴血在刃上。
其可随意开天辟地,不留余痕!
“神焜枪……”她喃喃着,冷冷地笑道,“那又如何?”
远处横空飞来的血临倏地挡在了她面前,将两人中间的地面毁裂。宋缘抬手,剑柄便稳稳当当地被她握住,她扬声道,“我有血临便足矣。”
血临入鞘,发出尖锐地鸣声,宛如在向人宣示着什么。
埃希卓木眼里波澜起伏,蓦地笑了起来,“真是毅力坚定。”
接下来的几日,宋缘在骆叔的指导下,单手能够劈开石块;姜素偶尔来探望她,观察到她的变化后都会大吃一惊,便抽了个时间,在炼器房找到骆叔,低声问:“缘儿初来的水准如何?”
“她的功底非常好,就是以前对什么都狠不下心来。”他淡淡地回答,深吸一口烟,“如今大概是有了个明确的目标,反应快了些许,也能很好的控制各方面的行动。”
“说实话,连我都没有真正见识过她的厉害呢。”姜素欣慰地笑了,“如今听您描述,我也放宽心了。”
“主子可是一直都很纵容她?”骆叔无意间问了句,她顿了片刻,默许了。
“可知她是个怎么样的人么,她也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或许她真正的快乐,像我们一样,莫过于胜出战场罢。”他翻了下烟斗,灰烬散散地飘在空中,不一会儿便被微风拂走。
姜素的脸白了白。
“实际上,不用我说,主子也是个明白人。”骆叔拿起生锈的铁剑,用火将其燃过一遍,随后扔进了池子里,“萍儿已然不在,缘儿是她一手带大的姑娘,性格方面自然不会像大家闺秀那般细腻,她或许会厌倦那样的生活。你瞧,她来到这儿不是更愉快了么?”
姜素看向那挥剑如舞般轻松的姑娘,在厂外与一位厉害的工匠在进行比武,她的身躯不再是先前那般瘦小了,在血临的映衬下,及笄不久的少女身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眸中淡然地色彩更是显得傲气凌人。
“我知道……”姜素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萧家暗杀萍姐姐,是她心中怒火燃烧最猛烈的那处地方。她完全变了,不再是那个可怜兮兮的缘儿了,可是她还小,我不能放任她融入血腥地战场。”
“哦?”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又见她拽紧拳头,道,“这次与芜尓蔓的比赛会带给她警告的,对于战场究竟适不适合她,我想她会慢慢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