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袭微山上的桃花开的正好,微风携卷着花瓣翩翩而落,就那样铺开了一地,一呼一吸,鼻间尽是清甜香味,像是能把人腻在里面。
当别的师兄姐妹们弄墨习武,专研诗词之时,尚不足五岁的夕颜,整日里最喜欢的,便是抱着膝盖坐在那花枝茂盛的桃树上,将小小的自己藏匿起来躲懒,瞧着花儿在暖暖的春光中开得喧闹,密密层层,宛如一片朝霞,繁如群星的花蕾随着花枝在春风里欢快的摇曳,片片桃林仿佛成了红雨纷纷的世界。
正是“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的好景致。
花海之下一身桃红的衣裳与花儿相映成趣,暖暖的阳光透过枝丫留下斑斑驳驳的树影,惹得小小的人儿眯了眼,睡意朦胧,所以夕颜整日里不是睡着,就是神游天外,不知所思,日出上树,日落归家。
一日三师父站在树下,气定神闲的训诫了夕颜半个时辰,尽管训的三师父自己口干舌燥,可夕颜“左耳进,右耳出”的,置若罔闻,更是无论怎么叫都不下来,于是三师父气恼不已,恨恨的踢了几脚树,吹胡子瞪眼的指着夕颜的鼻子骂了声“惰怠!”,一走了之。在那以后,一向准时上下课的三师父气的三四日都没有出现在学堂,始作俑者事后还托人送了几个蜜桃给三师父,当时还卧病在床的人当即就跳了脚,差点晕厥过去,直到现在,三师父看见夕颜还是避之不及,唯恐旧病复发。
刚开始一些师兄妹还成日的寻找躲懒的夕颜,可夕颜却和他们玩起了捉迷藏,去桃林的时间和师兄妹们上下学堂的时间错开来,一到下课的时间,夕颜就在这袭微山上随意找个地方一藏,等到了开课的工夫,夕颜就去桃林睡觉。
如此一来,总也捉不到这变着法子躲清闲的夕颜,也就无暇顾及,只能放任着她。但是渐渐地,夕颜这悠然自得的日子过得有些不那么悠然自得了,因为夕颜发现日日都有一个孩子拿桃果砸她,偏偏还砸的极准,当夕颜被砸的恼羞成怒去寻这调皮捣蛋的人,树下——空无一人。
于是那段日子,夕颜除了上树,睡觉,发呆之外,又多了一个消磨时光的事体,那就是逮熊孩子!三番两次,不知悔改便罢了,还总是捡那熟透了的桃子砸她,落到身上脸上何止一个狼狈不堪!
那段日子,夕颜一回到书房,便洋洋洒洒的写上大半页捉到那熊孩子以后的方法措施,例如:脱光衣服扔到泥坑里,把袭微山上所有的虫子都塞进他的衣服里,吊在房檐屋后权当辟邪……
如此了大半个月后,一个身着白衣腰佩翡翠飘花的少年被罩在了网下。大半个月的等待,只为此刻!夕颜笑的一脸得意想要先在这少年身上印几个脚印,然后把自己的方案一一实施,谁知少年好看的脸上霎时添了一抹羞红,好似要把头埋在衣襟里,细若蚊音的说道:“你房里写的东西我都看了,虽说脱衣服不大好,你现在还那么小……不过,只要你想,那就来吧,不过这种事在泥潭里是不是不太好啊?”
而后少年更是一幅英勇就义而又乐在其中的样子,夕颜呆呆的看着眼前让自己脱他衣服的人,愣住了。如果可以,她真想掰开这少年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夕颜说的脱衣服又不是……又不是那个意思,他到底在误会些什么?还有“这种事”到底是哪种事?没看错的话,眼前的少年只有七八岁吧!
夕颜无奈的扶了扶额,恼羞成怒的说:“不知廉耻!谁要和你做那种事!”
少年揉着衣角,含羞带怯的看了一眼夕颜,复又看向一边,“自然是姑娘你,那种事对于我们来说虽然早了点,但是多尝试新鲜事物有何不可?师父说过,学无止境。”
夕颜惊愕的看着那一本正经的少年,干脆撤了步子慌忙逃走。
第二日,夕颜没敢再去那桃林,而是选择在院子里看书,不料一张如玉的稚嫩容颜在墙头露出,正是昨日那不知廉耻的少年。
少年一边继续翻墙,一边疑惑不解的问院里的人,“我今天在桃林等了你许久,也不见你来,昨天的确是我冒犯姑娘了,师父也觉得我不够体贴入微,这衣服,当是我自己来脱的。”说完,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表示他已然深深地反省过了。
当少年跳下来的时候,夕颜攥紧了拳头,向着那人的鼻梁骨重重的一拳,咬着牙,忿忿的吼着:“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我改还不行嘛?只要你不再缠着我。”
少年毫无防备的被人打在了脆弱的鼻子上,疼的顿时落了泪,吃痛的揉着被打的地方,委屈的抬了眼看夕颜,胡乱的擦干了脸上的泪珠,眼睛里多了几分认真,“我……我只是喜欢你,但是你整日里都躺在树上,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想让你知道我一直在看着你,所以我这才寻了些果子砸你,我不是故意的,不对,我是故意的……”少年摇了摇头,继续说:“我想引起你的注意,如果你不喜欢这样那我就不做了,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好不好?”
夕颜看着眼前的人,有些笨拙,但是眼眸中却是满满的认真,不由弯了弯嘴角,“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便不和你计较,我最喜欢茜色的花,还有,我叫夕颜,夕阳朝颜。”
少年默念了几遍,直到把名字完全烂熟于心,“我记住了,明天我就回家了,那个……你别再忘了我,我叫小白。”
后来,夕颜的书房前总是会多一束茜色的小花,以及一枚翡翠飘花,这冰糯种的更是使人如梦似幻,犹如皎洁月光下飘逸舞蹈的云彩,碧雅脱俗,清新怡人,飘花为纯净细腻的翡翠更添几分灵秀。只是那少年再也没有去过那桃林。夕颜对于五岁之前的记忆都不太清楚,可是童稚的幼年里,唯独那段时光记忆犹新,还有——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