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世子从东夷回来了,现在正在殿外等候向您述职。”西伯侯王宫的正殿之中,一个侍卫向西伯侯报到。
“让他进来吧。”西伯侯手中拿着竹简,皱着眉头处理着国事。听说姬发从东夷回来了,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头都没有抬一下,便对侍卫说道。
“是。”侍卫退下去之后,没过多久,姬发便走上大殿之上。虽然一路风尘,眼中难掩倦色,但是依旧器宇轩昂,脸上却是漠然。
“父王。”姬发对西伯侯稽首拜,头深深地埋下去,但是动作机械,如同无感情地例行公事一般。
“说吧。”西伯侯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竹简,也没有叫姬发起身,话语也十分吝啬。没有关切,只有述职的利害关系。
“是,”姬发并没有在意,依旧一脸漠然,站了起来,说道,“此次儿臣前去东夷,一切按照父王的吩咐,将紫炎玄火阵的觋巫献给方夷国国君,尔后他连灭五个夷国。帝辛前去征讨东夷,儿臣使他遭受大挫,并派人在朝歌散播童谣,使其大失民心。”
听闻姬发的话,西伯侯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依旧没有抬头看姬发一眼。
姬发看着面前的父亲,却只有臣子对君主的疏离之感,姬发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早就习惯了如此,又何必在意呢?姬发看着那高高在上的西伯侯,眉眼之间的相似依稀能找到他们是父子的痕迹。可是姬发已经有多久没能好好地看看自己的父亲了?即使是现在,姬发也只能看着西伯侯低头的样子,哪里看得清楚?
西伯侯何时多了一根白发,何时多了一条皱纹?姬发何时比西伯侯还要高了,何时长出了喉结,下巴上长出了细细的绒毛?父子之间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父王,若是没有其他事,儿臣先行告退了。”姬发看着这站满了侍卫奴仆的大殿,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空荡;看着只离了一个台阶的父亲,却像是一个永远也触及不到的黑点。
“等一下。”西伯侯终于从竹简之中抬起头来,说道。
西伯侯四十开外的年纪,身着玄色巨蟒刺绣锦缎衣,高高地端坐在高位之上,给人一种不言而喻的压迫之感。岁月的历练,使得他渐渐磨掉了年轻之时的莽撞与血性,取而代之的沉着与冷峻更适合做侯爷,统帅一方。
“不知父王还有何事?”姬发问道。
“你年纪也不小了,当年你二哥姬考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够帮寡人处理政事了,你也该学着处理政事了。”西伯侯说道,声音浑厚,却让姬发一阵心凉。
处理政事?在东夷的这几个月来,我只身前往各国周旋,独闯军营,完成了君子所不耻的任务,难道就不是处理政事么?
“是,”虽然如此,但是姬发还是迟疑了一瞬,便回答道,“儿臣谨记。”
西伯侯看姬发迟疑了,便有些不满地说道,“你不要以为去了一次东夷就有多大的本事了,不过就是雕虫小技尔尔,处理这件事,你前前后后用了四个月,而且还有你大哥姬奭的帮助。若是你二哥还在的话,两个月就能处理好了。”
“是,儿臣天资愚钝,怎么能和二哥相比?”若是二哥还在的话……这样的话,从父亲的嘴中不知说出来多少次了。说到底,自己不过就是二哥去世之后父王无奈的选择罢了,如何又能和二哥相比呢?
即使有着性命之忧,可是若是心中不在意,那必然在轻描淡写之中就将别人的困难一扫而过。说到底,就是不曾在意过姬发这个儿子罢了,一切都是姬考的替代。
“这次前去东夷,你可有看见帝辛?”西伯侯问道,像是在试探什么一样。
“两军对垒,儿臣自然是见到了。”姬发淡然地回答道,不想理会这句话中的深层意思。
“难道私下就没有见过么?”西伯侯放下手中的竹简,眼睛直逼姬发,那双狭长而有深意的眼眸,父子俩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本是敌军,如何私下相见?”姬发看着父亲终于肯看自己了,可是却是这样的眼神。姬发反而对上了更尖锐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露出小小的酒窝,藏双在凝眸之中藏得更深了。
“难道就不会顾及儿时的情谊么?当年将你从朝歌接回来,可是将整个王宫搅得天翻地覆。”想起五年前的事来,西伯侯就对这个儿子有着说不出的距离感。
“若是二哥没有被帝乙害死,当西岐铁骑踏入朝歌的时候,儿臣也许还会顾及一丝儿时情谊饶帝辛一条性命。”姬发没有话语中的悲痛,那笑容反而更为深刻,“可是现在,儿臣只想以斧钺亲手砍下那个昏君的头颅,以报二哥之仇。”
西伯侯看着姬发的笑容,却不想再多看姬发一眼,便说道,“没有事了,你去你师父那里跟他说一下吧,你走吧。”话还没有说完,西伯侯便又低着头看着竹简,只当前面没有人一样。
“儿臣告退。”姬发再次稽首拜道,转过身去,藏住苦涩,小小的酒窝依旧刻在脸上。姬发默默地摇了摇头,便退了下去。
“师父。”当姬发来到姜子牙的住处之时,脸上凝重的表情散去不少。
“发儿回来了?”姜子牙看着姬发回来,很是欣喜,虽然之前姬奭和阿乔已经到来,带来了姬发回来的消息,但是看见姬发完好无损地回来,心中还是放心不少。
姜子牙与西伯侯比起来,虽然年纪相仿,但是在姜子牙的身上,姬发却能感受到奢侈的父亲般的关爱。亦师亦友,亦如父。
“此次前去东夷如何?可曾遇见什么危险没有?为师的方法可曾有用?”姜子牙连着一串问了好多问题,还想继续问下去,便被姬发笑着抬手打断了。
“师父,你一个一个问,你问得太多了,我也记不住。”姬发笑着说道,这笑容不再是像在西伯侯之处那样生硬,倒是温和如同三月暖阳。
“罢了罢了,既然你现在已经安全回来了,一切都可以慢慢说,我也不用急于一时。”姜子牙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便如此说道。
“嗯,东夷之事,徒儿日后可以慢慢讲给师父听,只是,现在有一件事,却耽误不得。”姬发看了看主桌之上端放着的战鼓,说道。
“我听姬奭将军说了此事,没想到你真的找到了囚牛,只是……”说到这,姜子牙似乎有些犹豫,看着那个战鼓,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是什么?难道是这个战鼓有什么问题么?”姬发看姜子牙欲言又止的样子,焦急地问道。
“战鼓没有问题,待时机一到,囚牛的封印也是解开,只是……”姜子牙看着姬发,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似乎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自己身上,说道,“只是,你真的想好了要这样做么?这样做,可是逆天而行啊!”
“师父……”听到师父是在担心这个问题,姬发不觉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师父既然早就知道徒儿是如何想的,何必又多此一举再问一次呢?”
“虽然如此,但是你是我的徒儿,你的父亲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怎么能看着你逆天而行?你姬发,是应天时而生的帝王之命,却偏偏要逆天行事。若是到时候,你真的找到了九子神兽,那就是与天作对,与你的命作对啊!”姜子牙担心地说道。
“天命?哼!”姬发冷笑一声,“何为天命?我姬发的命,是我自己说了算,就算逆天而行,那就看看天究竟能把我怎么样吧!”姬发笃定地说道,为了心中的那个愿望,将天地搅个天翻地覆又如何?及时堕入无边地狱,若是之前能与那人相椅而再醉一朝,又有何惧?!
“罢了,你若是决定了,我为师自然也是竭力而为。”姜子牙看着姬发日渐刚毅的脸庞,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追在姬奭和姬考身后的小屁孩儿了。就算逆天而行,就算改变历史,也不及面前这个少年的执念心意。
二十年前,当姜尚带着同门师妹,也是自己的妻子,帮导师在西南地区考察,为“夏商周断代工程”搜集资料之时,曾在一个山洞之中看到的那些古怪的文字记录,也许正在指向一个历史中人类未知的事实。
何必顾及那么多呢?
“现在你只找到了一只囚牛,离找齐九子神兽还有很大的距离。你暂且先回去吧,等为师再占卜一番,找出其他九子神兽的所在。”姜子牙拍了拍姬发的肩膀,说道。
“那有劳师父了,徒儿先行回去了,不再叨扰师父了。”姬发对姜子牙做了一个揖,说道,“待明日徒儿再来与您说东夷之事。”
“还有,谢谢师父,没有将此事告诉父王。”姬发说道。
“你我师徒之间何必言谢。西伯侯有西伯侯的使命,你有你的执念,我何必硬要将你们归在一起?”
“那徒儿告退了……”姬发说道,便要带着姬奭和阿乔离开。
“发儿,等一下。”姜子牙突然拦住姬发说道,“你的这位朋友阿乔,我看极有慧根,可否让他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