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她没事的消息之后,他就开始成天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每每与下属议事的时候,他都是神思缥缈,连别人说的是什么都听不清楚,批阅公文时,也常常停住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已经连续好几日都没有好好吃过饭了,却总是对着沈忆清去的那个方向发呆,府里的人都说慕容恺这些日子心事重重,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而慕容恺院子里打杂的小丫头则得意的同着几个好友说道:“我知道咱们主公是为什么这么奇怪了。”几个人一听,都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好奇的问道:“是为什么啊?”然后者丫头神秘的一笑,对着他们道:“你们可真是蠢啊!为什么主公以前就好好的,可是大将军走了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自然还是因为将军啊!他舍不得将军,担忧将军安危,所以才会这样神思恍惚啊!唉!主公和大将军这样郎才女貌的一对,真是叫人好生羡慕啊!”说完,还做出一副花痴的表情来,惹得一众仆人都嘲笑她,不过他们也总算是明白了,他们一向英明果断的主公为何这样了。
下人之间的消息传得很快,不一会便传到了慕容恺的耳朵里,下属向他禀报的时候,他的心里一动,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道:“知道了,你下去吧!”那下属见他对此事如此淡漠,便忍不住又插嘴问道:“主公,要不要……压制一下流言?”他原本以为慕容恺会同意,可没想到他却只是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随它去吧!你去执行别的任务,这些与你无关了。”那下属明显十分诧异,但是也知道慕容恺一贯的行事作风,告了一声“遵命!”之后便退下了。
慕容恺的心里却是百转千回,他对她朝思暮想?也许是吧!原来软肋之所以会成为软肋,是因为它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割舍掉,放弃掉的。几十年的人生里,他第一次意识道,这世间,还有他无能为力的事情。总有他控制不了的东西,那就是,他的心。
一旦心动,便是一生。
可是,他还是忐忑,自己当初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他怎么可以想到要她的命?这样的手,他怎么下得去?那是他喜欢的,一直藏在他心里的人啊!不是说,爱一个人,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对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吗?可是如今,他都在做些什么?屡次的想要算计和她的合作利益,无耻的想利用联姻来拴住他和她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力,甚至,想要动手杀了她!
可若是不爱,那么为何每每梦里心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她的影子?一看见她时,那所谓的理智也总会被他抛到脑后去,所有的克制,在她面前都会化为乌有,是她,让他一直尘封着的心湖有了一丝悸动。因为她,他开始去尝试着相信那些原本并不存在的所谓虚无的情和缘,可是这些,也终究逃不过,他心里渴望的那个位子,那种至高无上的权力。那睥睨天下的抱负!
都说,世间最难放下的,是执念。执念是什么?是不可磨灭的入骨深情。放不下的执念,忘不掉的深情。纵然几经沧桑,无论世事变迁,也未曾改变或消散。他也终于算是尝到了,这样的滋味。可是,他却在那个时候,那么狠毒的想要将这一切都扼杀。
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任何对于敌人的善良都是对自己的狠毒,对自己的惩罚,这本来无可厚非。所以真实的他,其实狠厉无比,不然也不会站到今天这样的位子上。可是,对于自己所爱的人,也那么狠,又是为何呢?
是为了心里那份别扭吧!一直以来,他都坚信,自己是没有心的,自然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对于沈忆清,一开始也不过的确如她所言,逢场作戏而已,只是为了给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真的喜欢上了她,而且还陷的那样深。作为一个有雄心有抱负的人,他自然是不甘心的,他不愿遇上自己无法控制的东西。特别是所谓的爱情。
他一直不相信,他会真的对一个人动情,所以,他要证明,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动情。所以,他派出了大批精锐的暗卫,想要取她的性命。虽然知道这是趁人之危,而且还是自己对人家有异样情愫之危。可是,这又算的了什么呢?比这些更为卑鄙不止的事情,他都做过了,哪里还会介意这一件事。所以,他终究还是这样做了。
沈忆清自然额不会想到,慕容恺自己和自己内心过不去的别扭结果,会给她带来这样大的灾难。若非那个人的暗卫及时赶到,她是无论如何也活不过去了。
他一生桀骜,他本以为他可以将一切掌控,却唯独败给了她。
他以为他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却终于才发现,在所谓一个情字面前,他的固执,他的别扭,他的冷情,都实在,太过渺小。
人的意志便是再强大,可是就一定可以时时刻刻管住自己的心吗?自然是不能的,人就算是再束缚压抑自己,可总有一处地方是自由的,那就是内心。可以骗过天下人,骗过一切,却唯独骗不了,自己的心。
终于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再要杀她,无异于是要他慕容恺自己的命。可是,接下来,他到底应该怎么做呢?无限的阴翳,再一次爬上了慕容恺的脸上。不再是迷茫无措,神色痴痴,而是,纠结,痛苦。
他可以刻意的去回避她的消息,可终究,还是要面对,这是他必须经历的,怎么也躲不掉,逃不开。
十日左右,慕容恺率着一众幕僚,在聊城城外十里长亭中,等待着沈忆清的归来。
慕容恺是早早的就到了,他的心里很不踏实,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可他,终究还是那么早就赶来了,因为他迫切的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受的伤可是愈合了,有没有留下什么大的问题……尽管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从未想到过,他竟然也会有,感到内疚的那一天。
此时已经是快入冬的时节了,深深的寒意直逼人骨,在场的许多幕僚都忍不住瑟瑟发抖。可是,慕容恺毫无反应,他穿着单薄,却没有感到丝丝寒意。此刻,他的内心,已经到了冰火两重天的地步。心像是被放在火堆上炙烤,又像是被置于冰雪地中,无限痛苦。他迫切的希望见到她,可是又不敢见到她,就这么煎熬着,带着众人一起。
接近中午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不远处出现了几个身影,那么远那么近,就这么朝着他走来,那一刻,他分明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急促了很多,心,是不可抑制的快要跳出来。
远处的身影一点一点靠近,慕容恺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上。可是,当那些人走近之后,心,竟不可抑制的抽痛起来。
才十几日不见,她已经瘦成这个样子了。脸色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浑身上下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一样。左边的肩胛处还缠着绷带,此刻的她,是那么的虚弱脆弱,仿佛风一吹来,她就被吹走了。以前的时候,她也受过伤,可是,哪里有如今这样的脆弱。她不是一个轻易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出来给别人看的人,可是,如今,她竟然,竟然虚弱至此!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变成了这副模样。
心中一痛,慕容恺再也忍不住,连忙往前走上几步,亲自扶着沈忆清下马“忆清,你还好吗?”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嘴唇也在颤抖着。本来一肚子的话,却在嘴边将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样淡淡的一句话。
“都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好吗?明知故问,假惺惺。”青青不屑的撇了撇嘴,她不知道为何,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就感觉他不是什么好人。他的那双眼睛,藏了太多东西。“青青,不得无礼!”薛郁压着声音道,青青再次瞪了慕容恺一眼,不再说话了。可是,慕容恺听了,心里的痛,更加的深了。
所有的后悔,后怕,都在这一刻涌上来。后悔他做出了那样一个决定,后怕自己差一点和她天人永隔。但是还好,她还在自己身边,他还有机会弥补。
由于她的左手受伤,不适合骑马,沈忆清是与薛郁共乘一匹马,被慕容恺搀扶下来的时候,一不小心触到了沈忆清的伤口,她的眉头紧紧皱了一下,紧咬着下唇,强忍着痛苦,慕容恺见此,忙小心翼翼的挪开手,紧张的问道:“怎么了?可是触到了伤口?”沈忆清点点头,却又放开慕容恺的手,淡淡的道:“不过一点小伤,不碍事的,主公不必如此担忧。众目睽睽之下,还请主公注意分寸。”她的语气淡漠疏离,带着非常远的距离。
慕容恺知道,她还是和他有心结的,那一次的争论,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远了很多。可是这样的距离,虽然安全,却再不是他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