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既然如此,我这些年来做得这一切,意义和目的又何在呢?我接下去的路,又该怎么走下去?父亲母亲,你们若是在天有灵的话,可以告诉我吗?”沈忆清喃喃自语着,说出的话,凌乱而没有头绪。
于是整整一个下午,沈忆清都在祠堂里静静的跪坐者,不言不语。
很快便到了该进宫的时辰,虽然离开宴时间还尚早,但是宫中规矩繁杂,便是赴宴讲究也要提前,是以需要此时出发。
由着侍女为自己梳洗打扮,换上那繁复的郡主朝服,虽然只是郡主的凤冠,花树和金凤数量质量都不算多,可对于沈忆清这样十余年都一根发带了事的人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挑战。那沉重的头顶压的她脖子都快要直不起来,可是她到底沉稳,虽然不适却也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心中默默想着以后能不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就尽量不要出现,还有那身镶金绣玉的朝服,连行动都不方便。行走江湖这些年来,她向来已不知道所谓淑女的步子应该怎样走合适,被这身衣服拘束着,走路显得十分不自然。好在她适应调整能力不错,须臾之间便调整好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整齐的妆容,华丽的衣饰,冷艳而陌生。她嘴角微微弯起一丝弧度,转身站立,在侍女们惊艳羡慕的神情里,盈盈走了出去,伴随着的是她清冷缥缈的声音
“走吧!”
入了皇宫,晚宴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她被安置在一众命妇休憩的承年殿中等候。沈忆清朝引路的内侍点头致谢之后,便自寻了一个偏僻无人的空位坐了下来,之后又自顾自的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佩,完全没有朝那些命妇们打招呼的自觉。
而那些言笑晏晏攀谈的功臣家眷们,在内侍讨好的“郡主您里边请!”的声音响起之后,便一个个噤了声,纷纷用余光或是直直的打量着这位女功臣,陛下亲封的清河郡主。
众诰命们想着,这女子无依无靠,仰仗的不过一点圣恩而已,又在京中无亲无靠,若是见了他们这些个高门贵胄,少不得要奉承巴结才是。于是一个个都摆好了足够高傲的姿态等着这个新人前来一一拜见,却不想这是个性子高的,竟对他们视若无睹。让她们如何不恼怒?
“不过乡野匪首而已,陛下留她性命已是仁慈,她倒作威作福,真以为自己金枝玉叶了!”一个不满的声音响起,虽然声音不大,可是恰好又能传入想听的和想让听的人的耳中。
此言一出,不少人便开始符合,交头接耳之语于整个殿中络绎不绝。于是人们看着沈忆清的目光,纷纷带了不屑和鄙夷,毫不掩饰的嘲笑着沈忆清的江湖经历和义军出身。
“听说她是那些乌合之众叛军的首领呢!身为女子不好好在家中学习针敝女红,相夫教子,却偏偏要抛头露面去跟朝廷作对,也活该都二十了还嫁不出去。”她们说的起兴,于是愈发恶毒的言语就开始毫不掩饰的说出来。这些向来以门第论人的贵妇们,从小自诩高人一等的良好修养。都在此刻原形毕露,毫不掩饰,其实与那些市井泼妇,除了衣着华丽些之外,也没什么区别。
这些人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嘲笑,让李公公几乎忍受不住,几次三番都想上前与那些命妇理论,却每每被沈忆清拦住。
李公公分外不甘,一双通红的眼睛狠狠的瞪着那些正在揶揄沈忆清十分起劲的人。而沈忆清却是慢慢的刮着杯中茶水的浮沫,眼底一片风轻云淡。
“郡主,怎么说您也是皇上亲自册封的堂堂郡主,哪里能任由她们这些人如此随意诋毁?”李公公见沈忆清还是如此沉稳,不由替沈忆清着急,忍不住劝说道。
沈忆清缓缓放下茶杯,用帕子压了压唇角,不紧不慢的道:“李公公,若是你被一群疯狗咬了,还会再咬回来吗?”说完便又继续把玩那玉佩,仍然目空一切的神情。
这声音也是不大不小,正好让那些想听的人听见。瞥见那些命妇们愤怒的神情,沈忆清却凉凉的想着,明日京城的流言便会大肆讨论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郡主到底有多么倨傲了!
不过她向来不想只看着这些蠹虫之人的脸色行事,也懒得去讨好她们。反正这样的圈子,终究也不是属于她的,她也无需让自己适应这里。又何必计较这些呢?沈忆清无视那些如同淬了毒一般的目光,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视界里。
可是有人显然不想让她如此得意自在,须臾之间便有位二八少女模样的人,走到她跟前,神色不屑的打量着她,倨傲的问:“你既然身为大越郡主,为何如此不知礼数?”
沈忆清睨着眼打量着眼前挑衅的女子,一身华服彩衣,却不是品级大妆,想必是哪位功臣家眷,借着赴宴的名义,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沈忆清不想理会这样的黄毛丫头,年纪不小脾气却大,就这样冒失的性子,也能妄想在宫里生存吗?于是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知不知礼数,与你何干?”
那女子显没有受过这样的轻慢,下意识的就扬手想要打沈忆清,这一举动到底冒失犯上,她的母亲便忙唤道:“青涵不可!”可是自然为时已晚,那青涵的素手已经落下,可沈忆清哪会如她所愿?轻抬手握住青涵的手腕便止住了她的动作。
那青涵极力的想要挣脱,可沈忆清习武之人的力气,哪里又是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闺秀可以比的。直到她那雪白的皓腕被捏出了青紫的淤痕,还是没能挣脱开来。
于是便是这样的一幕情景,站立着的女子拼命的想要解救出自己的手来,口中还叫嚷着“放开我!”而坐着的女子神色淡淡,却于无形之中给人强大的气场镇压,让人不敢靠近。青涵何曾被人这样为难过,也不管不顾,伸出另一只手来想要再去打沈忆清,沈忆清眼疾手快,迅速抓起一颗卓几上的松子来,当做暗器抛了出去打在青涵的肘关节上,她痛呼一声忙收回手,沈忆清又抛出一颗松子,准确无误的打在她的膝盖上,于是青涵毫无防备的便单膝跪在了沈忆清面前。
见此情景,青涵的母亲,兵部王允心腹肖克之妻怒气冲冲的站起来,指着沈忆清道:“还请郡主注意一下场合,这是宫中,莫要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江湖伎俩用到此处,实在我等身份!”说完,人已经到了沈忆清跟前,想要将地上的肖青涵扶起来。沈忆清却不想就此罢手,命李公公道:“拦住她!”李公公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憋了许久的气,终于的得以在此时发泄出来。于是皮笑肉不笑的一甩拂尘将肖夫人和沈忆清隔开些许距离,道:“这位夫人,看您的品级,论起来是在咱们郡主之下的,这若是论礼数,也轮不到您吩咐郡主组做些什么的。而且,令千金这样没有规矩,郡主教训教训,也是帮您不是吗?”
沈忆清斜睨了这咬牙切齿的母女二人,凉凉的嗓音冒出来,道:“既然你们一向看重的是规矩,那我们今日就来论论这所谓的规矩。你既然身无品级,而我却是正二品的品级。就算要教训,也该是那些从一品、正一品的夫人来,如何也是轮不到你这个未出阁的丫头的!而你这样贸然指责本郡主,以下犯上,对你的闺誉,可没什么好处的。若是明日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肖尚书家的女儿是如何目中无人、以下犯上,那你觉得,就算你女红再如何出色,容貌再怎么惊艳,可你还有希望,觅得良配吗?”她说完,又看了肖夫人一眼,问道:“肖夫人,我一个江湖女子虽然粗俗了些,可这散播流言之事,最是兴起于那些茶坊酒肆。而那里,也是江湖人最喜欢聚集的地方,你觉得,令千金的闺誉,会不会被我这个江湖人,毁于一旦呢?”
她的语气平淡无比,可是话语,却是那么恐怖,甚至可以覆手之间,毁掉一个女子的前尘未来,看来明日的流言里,又会多了一条,沈忆清此人不但目中无人,还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于是肖青涵在听到自己闺誉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抬起头来有些愣愣的望着沈忆清,眼里的东西迅速由高傲化为惊恐,很快又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在目光交接中寻求帮助。而肖夫人也是一脸愕然,反应过来之后却迅速对着沈忆清跪下来,声泪俱下,颤颤巍巍道:“郡主您大人有大量,小女年纪轻不懂事。还望您不要和她计较,臣妇感激不尽!”说完又拉着肖青涵一起求饶,肖青涵起先还有些不情愿,可是在读懂母亲的眼神之后,也迅速的同母亲一起,向着沈忆清跪地求饶。
这情景看去,活像是沈忆清多么的可恶恶霸,欺压着一对可怜的母女……
沈忆清刚打算摆摆手让她们退下,她实在被她们的哭声吵的心烦,可是就在这时,负责的太监来了,宣布可以进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