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连长眼睛突然一红,微微湿润,话语中带着哽咽。他悲腔道:“你说我们是逃兵,是懦夫,但是你们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在这里的哪一个人没有在战场上流过血,哪一个手上没有几条樱狼士兵的命,就连我的亲弟弟浩子也死在那里,就在几天前他才过完十九岁的生日啊!”
张连长猛然抢过身边一名伤兵手里的九五自动步枪,把它高高举起来,嘶声叫道:“我们的阵地先是被樱狼军的飞机轰炸,接着又被在岛屿东海岸的樱狼战舰重炮轰炸,再接着几十万樱狼步兵在坦克和装甲车的掩护下,不要命的冲击我们的阵地,而我们的战士哪一个不是拼命阻击的,你好好看看这把枪,连枪膛里的来复线都被磨平了!”
李炎看看这把枪,这把枪确实是因为连续长时间射击而坏的。最夸张的是,为了防止自动步枪的枪栓掉落,使用这枝步枪的士兵,竟然用一根布条将枪栓绑在了抢托上,当张连长举起这枝自动步枪的时候,从枪膛里滑出来的枪栓,就倒吊在空中不停的晃动,看起来象极了钟表里的钟摆。
“为什么其他团的人都撤出了阵地,他们去哪里了?我们现在一个连只剩下了这十五个人了,外加每个人身上的4颗手雷,您要我们怎么去打,又要我们怎么去拼?!”
望着这个伤痕累累的连长手里高高举起的步枪,李炎的眼睛里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无奈,而他身边那些督战队的士兵,更瞪大了双眼。
张连长指着身后那些伤痕累累的士兵,放声哭叫道:“我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也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是请你看一看,我身边的这些兄弟,哪一个不是爹生娘养的,哪一个不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啊!
我知道临时退缩就是逃兵,就是懦夫,就算你们用机枪把我打死,我也没有怨言,但是我求求您,放过我身边的这些兄弟!您看一看,他们有些才刚刚十八岁,大多数都是家中的独生子,要杀就杀我一个人,求求您放过这些孩子吧!”
“砰!”
张连长的头重重磕在了他们脚下这片如此厚重,却又在炮火中不断呻吟颤抖的大地上,在他头上已经被鲜血渗透的纱布,在瞬间就被染成了一片通红。望着面前这个眼睛里闪动着悲伤的连长,李炎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他也是人,不是石头,怎能不被张连长这番话感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李炎的脸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李炎慢慢扬起了自己的右手,在他的身后猛然传出“哗啦”、“哗啦”枪栓拉动的声响。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李炎根本不敢睁开眼睛,他真的不忍心再去看这位连长犹如受伤野狼般绝望的眼神。“第一个选择,就是以逃兵的身份,被我们全部打死;第二个选择,握紧你们自己手中的枪,立刻转头回到你们原来的战场上,去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汉子,去当一个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的烈士!别忘了你们是战士,战场杀敌是你们的本分。”
跪在地上的张连长呆呆的望着李炎,和几十米外架在沙包临时阵地上的几十挺轻重机枪,在这种再没有任何生机的绝境中,张连长眼睛里的绝望与悲伤,慢慢被一股疯狂的火焰所替代。站起来甩掉眼角的泪水,这位连长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在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朝夕相处后,对他这个连长大哥而言,已经拥有了太多感情与责任的士兵,他猛然发出了一声受伤野狼般的长嗥:“全体注意……向后转!”
一群眼睛里同样闪动着绝望光芒的士兵,转过了自己的身体,张连长带着自己身边的十五名战士,带着他们基本已经打坏了的自动步枪,转身再次扑进那片血与火交融的战场上。
一阵强烈的劲风狂吹过,连带这片风一起吹到李炎脸上的,是一滴温温热热的液体。这滴液体,是士兵们身上流出来的血,还是他们的眼泪?李炎没有伸手去擦,所以他不知道!十分钟后,这支只剩下十五名战士的连队,彻底消失在那个用钢铁和火焰组成的绞肉机里。
张连长和他的士兵刚走不一会儿,在另一个阵地上偷偷撤下来的排长,他全身都沾满鲜血,脸上更是眼泪与鼻涕齐流,他慌张的跑过来,对着李炎声嘶力竭的挥舞着自己的手臂:“李首长,我们守不住了,敌人就要攻过来了!”
李炎身后的督战队“哗啦”齐刷刷的把枪对准了那个排长。
那个排长伸手指着李炎身后督战队架在沙袋上的几十挺轻重机枪和他们人手一枝的03式自动步枪,哭叫道:“你们干嘛用枪指着我,大家都是战友,你们干嘛要用枪指着我,难道非要逼着我去送死,你们才甘心吗?我们整个营就我一个人了,你还要我回头,我一个人回去怎么守?”
李炎望着眼前这个因为过度惊恐,眼神涣散脸上肌肉更在不停颤动的排长,他眉头轻轻一皱,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营的阵地已经失守了?”
“你听,你听啊!樱狼军又在炮击,炮击一停他们就会冲过来了,我们一个营的人都死啦,所有的人都死光了!李长官我们撤退吧!”这个排长几乎是在向李炎祈求。
“没人会对你开枪。”李炎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排长,他伸手向身后的士兵一挥,示意他们解除警报,沉声道:“我也不想在你身上浪费宝贵的子弹!”
“谢谢!谢谢!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你的,你的恩情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掉……”那个排长一边辞不达意的不停道谢,一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慌乱的跑过了督战队设下的防御线,就算他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在他的潜意识里仍然清楚的明白,一名军人成为逃兵是何等可耻的事情。
突然这个排长的声音嘎然而止,他的双臂甩开,脸上充满惊骇和不敢相信的表情。
就在他经过李炎身边的时候,李炎左手一伸就扼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右手几乎在同一时间,拔了那名排长身上刻着“保家卫国”四个字的军刺,顺着排长肋骨间的缝隙,准确的刺入了排长的心脏。在他生命最后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听到了李炎比刀锋更冰冷的声音:“乱我军心者,死!临阵脱逃者,死!不服命令者,死!”
那个受到致命重创的排长,在李炎的怀里慢慢的软倒了,他就算是死,也没有闭上那双写满了惊恐流满了眼泪的双眼。
他死不瞑目!他真的已经尽力了,他拼命睁大了自己的双眼,他真的想再次问李炎一声,难道阵地上就他一个人了,他还必须在那上面呆呆的等死吗?如果换成你李炎,你就真的能够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