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寻芳不见,为卿相思
春闱一过便是簪花节,也称姻缘节。此时万物回春,姹紫嫣红,百花齐放,即便是不同时令的花,在这簪花节上也能一见。簪花,此花不同于彼花,以花喻佳人是也。才子佳人,文人骚客,风雅居士莫不为其倾倒,一段姻缘或许由此展开,这便是簪花节,抑或是昱朝百姓眼中的姻缘节,但有时候这姻缘节未必就不是姻缘劫。
天下居品花阁内正举行簪花赛,拂曦刚一落座,发现此处天下居特意为其安排的雅间内,桑梓誉已经不请自来,坐于主座之侧,品着天下居名酒--万艳同杯,一派风流肆意,似在嗔怪拂曦的迟到,一派主人风度。拂曦也不介意,只是执起那酒杯对着他自罚一杯,桑梓誉倒是怔忡,却是瞬间恢复自如,品着酒,一言不发,看向那比试花台。
正月梅花傲雪出。一段红绸缓缓落下,上书—“一树开来冰雪香,谁家新拭岁寒妆?时人不识恒伊曲,信指花神是寿阳。”一幅画倾泻而出,而画中之人便是南楚的怀玉公主南宫瑶了,如此她便是被评为梅花花神了。
雪花飘飘,岁寒早春时,梅花疏影横斜的天地,当真宛如仙境。梅花是农历正月的代表花,其冰清玉洁、一身傲骨为世人所钟爱。
南宫瑶天生丽质、清纯脱俗,最爱赏梅。去年正月初七,怀玉公主南宫瑶到宫里梅花林赏梅,一时困倦,便在殿檐下小睡,伴随一阵香艳春风,梅花缤纷而下,正巧有朵梅花轻轻落在她的额中央,留下五片淡红色的痕迹。
公主醒后,宫女都觉得原本就清丽可人的公主又平添几分迷人的风姿。于是纷纷仿效,以梅花印在额头上,称为“梅花妆”。于是楚都四处传唱公主是梅花仙子变成的,而这公主因楚帝昏聩,临朝摄政,一身傲骨,大刀阔斧改革朝政,大改南楚弊病,造福百姓,百姓便推其为梅花花神,正月初七梅花祭。如此也便是实至名归了。
二月杏花展娇媚—“柔似浅云初照水,娇如粉蝶扑流霞。一从雨露承恩后,管领春风独此花。”如方才一般,画中之人是左相岑瑾之女岑霖依。
三月桃花笑春风—“粉面凝妆翠黛颦,无言有泪不禁春。花开未是侬亡日,偏累纤腰薄命身。”画中之人便是敏安公主与新京兆尹柳越安之女柳寻倾。
萧行远却是知道那夜化名柳安的女子,却是敏安公主之女柳寻倾了,倒有几分惊讶于看上去有几分娇蛮的她,也可以如此柔美可人,年纪虽小,却是才艺双绝,不可多得的佳人,但他心中并无旖旎之情。
四月牡丹添富贵—“春风摇荡羽衣开,未肯瑶池一处栽。皇令欺时花不发,去留谁夺百花魁?”
雅间内的拂曦看见牡丹花神画像时不觉一愣,而桑梓誉也打量着画中之人,竟和拂曦的眉眼有几分相似。拂曦知这画中之人便是她的母后上官颜。
五月石榴艳如燃—“烈日烧成一树彤,万花攒动火玲珑。高怀不与春风近,破腹时看肝胆红。”
画中之人便是明王与昱朝第一将军陈靖安之女清凌郡主玄蕴。
拂曦听说玄蕴在昕城时便挚爱石榴花。一日上山寺看那石榴花,一时心动便在那石榴花林中持剑起舞,肆意天然,侍女不觉沉迷,竟不知何时一男子经过此处,吟了“昔有佳人名玄蕴,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昕城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便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幅美人石榴花下舞剑图,此画画出了玄蕴郡主风姿,栩栩如生,便被玄蕴郡主收藏,后来这事便被昕城百姓争相传唱,而据说清凌郡主也一直在找那男子。
也不知其有缘人在何方。
六月荷花亭亭立—“凌波一舞碧罗舒,落月纷纷过眼虚。摇曳芳魂云水畔,莲歌飞入五湖居。”
在这里不期看见涟裳的画像,拂曦险些呛到。为何涟裳成了“上官家嫡女上官涟”?那么雒迦又如何了?她很想知道。
一旁的桑梓誉似乎已经睡熟,长长得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仿佛是破碎的羽毛,唇薄如削,却带着一丝温柔,支颐的手指节分明,如竹节,似白玉。一缕墨发从额间倾泻,平添几分邪魅之气。拂曦心中一动,伸手将那一缕秀发为他向后拂去,还未收手,却被抓住。
“我还以为是何人,却不知是你。”桑梓誉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拂曦,眼中一派清明之色,哪有睡过的模样。
拂曦却觉得脸上有些痒,桑梓离她太近了,他呼出的气体洒在她的脸上,有些温热,两人呼吸可闻,空气中似乎有一些燥热。桑梓誉抓着拂曦的手并未放开,似乎还在打量着他,一派认真。
还未想出如何化解这尴尬,哪知这时候桑梓誉似乎真有些醉了,侧躺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而他又还紧抓着拂曦的手,拂曦便被桑梓誉一把扯进怀中,跌落在地的桑梓誉便成了肉垫,拂曦有些尴尬得想要起身,但桑梓誉却还抓着她的手不放,她着实不好起身,只得暂时一手撑地,斜靠在桑梓誉的身上。
桑梓誉有些怔忡,他不知为何变成了如此境地,似乎也还没发现自己还握着拂曦的手,只觉得拂曦侧躺在他身侧,细碎的发丝挠得他的心跳都有些急躁了,而她的身体很是柔软,有一股清香之气,他凑近闻了闻:“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是么。我从不用熏香。”拂曦干脆陪他一起装傻,或许她该原谅桑梓誉的不知世事,男女授受不亲他该是不懂的,这海外的风土人情着实与昱朝不同么?
“让我再好好闻闻。”
“······”
拂曦便由着桑梓誉像只偷腥的小猫般在她身侧闻着,只是他呼出的气体在她的脖颈间缠绕,着实有些痒—她十分怕痒,然而此时桑梓誉的发丝却垂落在了她的脖颈之间,让她连心都有些痒痒的感觉--她觉得这样很不好。拂曦竭力挣脱桑梓誉的对她手的钳制,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桑梓誉内力浑厚,如果他不想松手,那么任谁都无法挣脱。
桑梓誉似乎发现了此时他还握着拂曦的手,他轻放开,一切做得顺其自然,没有丝毫轻薄之意,眼中满是纯净清明,拂曦看着他这样便也懂了他是真没有这样的观念,抑或是他对此从不放在心上。
拂曦起身后便端坐一侧,不动声色。桑梓誉依旧旁若无人,万艳同杯已经饮完,他便也终于将目光投向花台。
七月蜀葵昨日愁--“自惜倾城倾国身,幽姿独立汉家门。金风甫动即归去,懒共寒蝉泣晓昏。”
这蜀葵花神却是东昭明帝的继后谢蘅,若非她,那桓子彰的太子之位也不会如此岌岌可危。
八月桂花人团圆—“纤云照影夜流丹,无那清风点粟盘。自是幽香能暗度,月宫飞去不须看。”桂花花神为林怀吟,林国公府嫡女,当年出生时满城桂花开放,香气四溢,如今二八年华,封桂花花神再合适不过。
桑梓誉淡淡地看向拂曦,似乎在仔细端详她的容颜,然后轻轻抚上她的脸,似乎在擦拭什么不净之物。
拂曦一时呆愣,不知如何反应,便由着他。
“如此便顺眼了。”话毕,再细细端详拂曦,尔后不动声色地看向花台,但此时花台却是暂且落幕,下一位花神还未出场。
拂曦苦笑,许是桑梓誉觉得她这易容有一丝碍眼罢,不过她这易容只是隐去三分她的原貌,略微男子了些,也不必如此罢。而她也有一丝疑惑,她这易容极难弄去,必须是秘制药水方可全部洗净,桑梓誉又是如何看出她的易容,并且这么轻易就拭去?她不由多想,最终释然。
罢,罢,罢,随他去了。
玉如缘出现时,已经到了八月花神之时,楼阁看台处中有人小声议论到:“听说状元郎玉如缘来了,正在前方。”
拂曦远远便听见人们的议论声,没想到这玉如缘居然来了,实在是有些意外。但更意外的是,玉如缘径直走到她的雅间外。
“迦玉,我如约来了,可否先让我进来?”玉如缘在帷帐之外,看不清拂曦的容颜,错过了拂曦眼中的莫名其妙。
拂曦不曾邀请过任何人,今日怎么连玉如缘也不请自来了,她着实有几分疑惑,莫不是哪里出错了?但此时便只能将错就错了。
“清禾既然来了便进来罢。”
桑梓誉看向拂曦,似乎有些不解。
“你可有字?”
“无。”
“可想好你的表字?”
“未。”
“······那你便字无言罢。”
“好。”
“······”
玉如缘进来时看见随意坐于一侧的桑梓誉,熟视无睹,而他径直走到拂曦一侧坐下,对于拂曦的真容似乎有些惊诧,却并不过问。
“玉如缘,桑梓誉。”拂曦见身侧两人似乎都不欲多言,坐于中间的她有必要打破僵局。
桑梓誉只是看了一眼玉如缘便将目光转开,这便是认识了?
玉如缘却是盯了桑梓誉许久,却并不开口,转而望向拂曦。
他们俩的性子却是如此相似,也是如此不对盘······拂曦坐在他们中间,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刚才两人相处却无任何违和感,此时却处处诡异。
恰在此时花台之上的下一位花神登场了。
九月菊花闲情致—“本无流蝶逐蜂心,自有清霜明月襟。纵使狂风直吹折,黄花休作落花吟。”东昭清言书院的女院长任素清,清言书院是四国之中唯一的女子书院,从中培养出的名门闺秀不计其数,而任素清自是传奇。
十月芙蓉如梦醉—“清姿直欲挽春归,自著花中三色衣。愁怅未因霜月冷,人间终是负芳菲。”天下第一富商司马朗清远房表妹宋芳华,不日前随其进京,今日便被封为芙蓉花神。
看来这司马朗清也是极有想法的一人。
十一月山茶香万家—“行来何处湿青衫?雨自飘零花自酣。沉醉东君呼不起,一枝红泪在江南。”
此后展出的便是一异族少女身着银色铠甲骑汗血宝马的画像,这女子却是屹羅的女将军完颜珩。屹羅天寒,山茶花却是常开不败。这完颜珩素来喜爱山茶花,将士阵亡后她都要亲自哀悼,为他们献上一束山茶花。完颜珩年十八,自小便与其父完颜康上战场,十二岁便上场杀敌,十五岁名镇屹羅,十七岁在征战南楚一役中以少胜多,取得巨大胜利。屹羅百姓十分爱戴这位女将军,称其为屹羅最美的山茶花。
萧行远在雅间内看着完颜珩的画像莞尔一笑,没想到她居然名扬天下了。那位意气风发的女将军,不知还戍守边疆的她是否依然故好?
拂曦却是知道这完颜珩的,屹羅风华绝代的女将军,戍守边疆,敌人闻风丧胆,同当年的昱朝第一女将军陈靖安一样的意气风发。
十二腊月水仙凌波舞—“金盏银台碧玉茎,白云魂魄水仙名。灵根原在潇湘侧,梦逐苍梧月色清。”
这水仙花神指的却是东昭双姝—葳蕤双花,王葳、王蕤。东昭双姝乃东昭王右丞王勉之女,双生姐妹花,同嫁于东昭太子桓子彰,姐姐为太子妃,妹妹为太子侧妃,二人相处和睦,与太子恩爱有加,王葳所生皇太孙名桓昭明,现已三岁,王蕤所生之女名桓清岚,与桓昭明同岁,两人竟似龙凤胎。
拂曦起身欲走,这簪花赛已然结束,十二花神皆已评出,如此也该离开了。
玉无缘拉住起身欲走的拂曦,拂曦看向他,他方才松手:“且看那品花阁主如何。”
此时只见一年轻男子走上花台,开口道:“这十二花神已经评出,今日大赛已经结束,接下来请拿到铭牌的花主上三楼进行‘诗酒年华’,与花神一同赏花品酒赋诗。”
“怎么以往却不知这‘诗酒年华’?”
“听说是今年新增加的,不过能与花神一起共度簪花节的人倒是三生有幸,或许还能结出一段姻缘。”
······
宾客小声议论着,有序离场。
刚才在花台上宣布“诗酒年华”的年轻男子来到拂曦的雅间外,“三位花主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