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时间过了,林霖又去学校里给孩子们上课,林成龙依旧是一脸的闷闷不乐,坐在角落里画着什么。
林霖坐过去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但他仔细一看,却惊愕地发现,他笔下那两个小人,其中一个在脑袋后面狠狠画了几笔。
虽然很是简陋,这大概就是长发了,也就是说其中一个是林成功,而另一个则是个女孩,回想起林二福弃女婴的故事,林霖顿时觉得有些心虚了,也不多问,就回到讲台上来上课了。
心不在焉的上了一下午的课,早早放学之后,林霖问清了林二福家的所在,就急匆匆地过去了,到了林二福家,就正巧看到林二福扛着锄头回家了。
林二福今年也有五十岁了,皮肤都晒得发黑,满是皱褶,有种农民所特有的淳朴,初见了他,林霖还不太相信,就是他能做出抛弃自己孩子的举动。
林二福见了他还有些奇怪,似乎是没把林霖认出来,林霖急忙上去说:“福叔,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林霖啊,现在我在村里的学校教书,是成龙的老师。”
林二福露出疑惑的目光,显然是不太记得林霖了,不过听到他说是林成功的老师,又立刻换上了一副表情,热情地请他进屋坐坐。
林霖接过来林二福泡的茶,正想着怎么开口问他林成功的事,林二福却搓着手,抢先问他:“老师啊,我家成龙是不是在学校里捣乱了啊,害你都找上门来了。”
林霖急忙摇头说:“没有没有,哪有捣什么乱,我今天特地过来,是想……”他话到嘴边又觉得难以启齿,忽然发现来了这么久只见了林二福一个人,就问:“福叔,家里怎么就你一个人,福婶和成龙呢?”
“孩子他娘这几天回娘家去了。”林二福朝门外看了两眼,“成龙那孩子也不知道跑哪里疯去了。”
林霖看看手表时候也不早了,要是自己在一句话不说这么坐着,估计林二福要以为自己是来蹭晚饭的了,只好硬着头皮说:“福叔,我这次来是有事要问你的,就是成龙那个事我已经听说了,就是你女儿的……”
林二福听到这里,忽然脸色大变,有些生气的说:“林老师,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跟那些人一样,信这些没有来头的话,你要是再这么说,就请你走。”
林霖知道他是顾念着自己是老师,才给了自己一点面子,因为林霖完全能察觉到他话里的怒气,要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被他赶出去了。
但是林霖既然来了,就不能这么被吓唬一句就回去了,何况他对林成龙的事的确十分在意,只好接着说:“我这次来不是跟你考究这事的,只是我觉得成龙真的有些奇怪,他还问我有没有鬼,我看到他一直在画他和一个小女孩手拉手,福叔你知道那个小女孩那是谁吗?”
林二福听他说到后面,眼睛都红了,哪里还管他什么老师不老师的,直接扛着锄头就冲过去对他吼:“你给我滚,滚,我家不欢迎你。”
说着就要把锄头往林霖身上砸,幸亏林霖跑得快,直接夺门而出,不过这回讨了个没趣,林霖也只好悻悻地回家。
但林霖却在路上遇见了林成龙,这小孩这一蹦一跳似乎是要回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脸上笑得像朵花。
林霖本想过去跟他打个招呼,但刚一提脚,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他仔细一看,只见林成龙的左臂虽然是走路时的正常摆动,但右臂却显得别扭得多,而且他的右手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就好像是抓着什么,但林霖很清楚的看到,他手里什么都没有。
林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催动了通灵眼的瞳力,他看到,在林成龙的右手边,有一团隐隐的黑雾。
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直钻心底,林霖感觉到,在那团黑雾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那是仇恨,怨毒,冰冷的目光,林霖不敢再看,急忙转过身匆忙跑回家去。
自从林方正离开后,家里多少显得有些冷清,林霖躺在床上,总觉得睡不着。林成龙身边那个黑影总让他有些在意,但林二福偏又什么都不肯说。
本来这事跟林霖也没多大关系,林家村也是个好几十户人家的大村,林霖跟他们家并不熟,但他好歹现在是林成龙的老师了,这事就不能不管。
不过林二福认不出他这事,还是让林霖有些低落的,看来自己在这个村子里真的毫无存在感啊。
这么一想就让林霖有些难过了,想想这自己在村子里这么多年,就算是不熟,也总该打过几个照面吧,不过他仔细想想,这些年来都不见自己家的人和别人家有太多来往,也就自己回去别人家串串门,自己的发小会来自己家找自己。
可是不管是他的爷爷,父亲还是奶奶,都不见他们去别人家串门,也不见有人来家里看过他们,这么一想就有些奇怪了,按理说农村里民风朴实,乡里乡亲的应该都会相互走动才对,可为什么自己这一家却这么独特,难道真是遵循着老子说的“邻国相望,鸡犬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但这又不靠谱,这都什么年代了,那还会有这么迂腐的思想。
林霖知道自己的爷爷和父亲都是不一般的人物,绝不是表面上的农民那么简单,兴许是他们有什么了不得事,才会隐居在林家村。
林霖各种胡思乱想,后来想的累了,就沉沉地睡着了,睡到后半夜,外面忽然开始吵闹起来,林霖睡的正香又被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窗外闪过好几束光。
看来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林霖急忙穿起衣服跑了出去,只见村里人各种奔走吆喝,场面乱成一团,林霖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正好看见林大牛举着手电跑了过来,林霖连忙上去拉住他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乱?”
林大牛喘了口气,说:“出大事了,贵嫂家的孩子不见了,才两个月大的孩子呢。”
林霖一听也慌了,急忙问:“怎么回事,大半夜的怎么会丢了?”
林大牛咽了口口水,说:“这我也不知道,就说贵嫂半夜突然觉得有什么动静,醒过来一看,孩子就没了。”
“那还不赶紧报警啊,在这里瞎闹腾什么呢。”林霖说着就要掏口袋,才想起手机没有带,不过村里信号不行,他又没有什么要联系的人,都已经好多天没有充过电了。
“报警也没办法啊,这大半夜的又是这么偏远的地方,等他们来了怎么也得明天了。”林大牛皱着眉,一脸的为难,“刚给土叔打过电话了,土叔叫我们先别急着报警,他马上连夜赶回来,叫我们先在村里找找偷孩子的贼。”
林霖咬了咬牙,丢孩子的事,不报警怎么能行呢。不过林霖这时候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也只能加入他们找孩子的大军。
一群人折腾了一夜,一直到早上五点多,也没有找到什么贼,就都散去了。林霖觉得实在是累极了,回家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八点多,他想起学校还有课,急忙穿了衣服就赶过去了。
一个上午就这么平静过去了,林霖看着孩子们走出了教室,却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昨天刚丢了孩子,今天警察也该来了,就算是找回来了,也不该是这么平静得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林霖吃过午饭就去了林大牛家,这时候林大牛也刚吃午饭,见他来了就笑着说:“怎么了,闻着我们家的菜香就过来了吗?”
林霖可没有心情跟他说笑,拉着他走到一边,问:“怎么回事,贵嫂家的孩子找到了吗?怎么今天一点动静都没了。”
林大牛摊了摊手,说:“我也不知道,似乎是昨天晚上土叔回来,跟贵叔贵嫂聊了一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就不提这事了,连丢孩子的人都不急了,我们当然也不跟着瞎操心了。”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林霖松开了他,“我去找土叔。”说完就快步向林山土家跑去。
如果林霖猜得不错,林山土一定是用什么办法封住了他们的口,让他们不要再提丢孩子的事,而这一切的目的,就跟他让林霖去当老师是一样的。
省里的领导很快就下来视察,如果村里出了丢孩子这样的事,那对他的业绩考核可以说是灭顶之灾,所以他才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样的事给压下去。
可是这样一来,对他自己是有好处了,可是对孩子和对孩子的父母呢,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就这样让别人承担痛苦,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好一个村长,怎么能够让人信服呢。
林霖跑到林山土家院子外,咬了咬牙,喊道:“土叔,你在家吗?”
门被打开了,织纱把头探了出来,朝他说:“你土叔进城去接省里的领导了,下午就回来了,你有事吗?”
“没有。”林霖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走开了。
还没走远,身后又响起脚步声,林霖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衣服。林霖回过头,正好和织纱四目对视,林霖看着她的脸,好像和当年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自己,倒是长高长大了。
林霖感觉这个距离太近了,有些尴尬,急忙向后退了一步,织纱皱着眉头说:“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你从小就这样,有什么心事都放在脸上。”
“有吗?”林霖尴尬地笑了笑,但是对织纱,却始终是没办法隐瞒什么的。就把自己的来意说给她听了,织纱听完后,脸上也出现了一些凝重的意味。
“你土叔就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来我也看透他了。”织纱里话里似乎有些若有若无的怨气,“你要是相帮贵嫂的话,就靠自己的力量吧,千万不要再指望你土叔了。”
“我?”林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显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又不是超人,又不是警察,我能做什么。”
“但是你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那是你所特有的。”织纱的脸上漾起一丝笑容,就像是三月里和煦的春风,四月里温暖的朝阳,连林霖都看呆了,“就像是当初的你,虽然只有十岁,却能给我一种连成年人都给不了的安全感,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会觉得特别安心。”
织纱的语气十分轻柔,反倒是像是一个怀春的少女在情郎耳边所说的情话,林霖感觉脑袋晕晕的,连脸颊都烧起来了,但是他很快又清醒过来,再怎么样那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她已经嫁为人妻,两个人应该保持相当的距离才是。
林霖张了张嘴,却感觉说不出话来。
织纱笑着说:“所以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如果是你的话,我相信什么都是可以做到的。”
林霖知道自己是说不出话来了,努力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就自己转身走了。
安全感吗,林霖心里暗念了一次,可是他自己却没有什么安全感呢,又怎么能给别人安全感,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是躲在别人的庇护之下,二伯,黑崖,雾奈,夏初音,夏陌陵。
林霖一直都站在他们的身后,看着他们受伤,看着他们死亡,因为他力量不够,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被保护者,只能眼睁睁地旁观着。
如果可以话,林霖也希望有那么一天,他能站在众人的面前为他们遮风挡雨,让他们能够因为有自己的存在,而感觉安心。哪怕是为了他们受伤或者死亡,也弥补不了自己心中的歉意。
林霖叹了口气,往南有夏初音,往东有雾奈,希望她们在天之灵能够保佑自己,就算是父亲不在,即使是只有他一个人,他也必须要做点什么。
林霖正想到贵嫂家去,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