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承恩紧紧咬着牙关,因为高热难以阻挡仿佛身体着火了一般。这样的热度即便是隔着几层衣裳都叫卿奕感受到了那种不同寻常的温度,如今宣太医却是不合适,卿奕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白玉长颈瓶,取了一粒像是那日孙玉给崔承恩服下的小药丸塞进崔承恩口中。
本就仰着脑袋叫药丸轻易地顺着喉咙下滑,她将崔承恩一把打横抱起安置在床上,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见一片衣角被她攥在手心里死死不愿放手。她像是失去了意识,却又像是分明知道眼前这人是谁,只是寻求一个寄托,在她现下浑身疼痛难以忍耐的时候。
“魏宇,李远,赶紧去打些冷水过来!”卿奕自己离不得身便只有吩咐下头的人去做。
所幸两人都是武功高手,对待卿奕交代下来的任务又丝毫不敢怠慢,试用轻功来去很快就抬了好几个木桶的凉水。
“将沐浴用的浴桶搬过来,煮一壶水放些清凉的草药,若是此地没有就去太医院取,拿我的手令去。”手令这东西好似一个人身份的象征,若是遇上战乱的年代,拿着皇帝的手令好似见到皇帝本人一般。
“是。”魏宇和李远也是头一回看到自家首辅如此严阵以待的模样越发不敢掉以轻心,在此期间均是由在此期间均是由轻功来去、足不点地。
眼下崔承恩虽说是病得难受,可心下却清楚得很,昏黄的烛台下桌上的饭菜狼藉一片,眼前这人来不及喊人去维持一贯的整洁干净,反倒满是担忧地看着自己。这担忧……不像是假的。
不过她素来看人不准,如今更是分辨不清了。崔承恩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未曾想她面上眉头紧皱、面色发白、满头虚汗,如今居然凭空地笑起来,是说不出的诡异。
卿奕眼神一紧,兀自伸过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高温不止像个火炉。他的手本也算不得冰冷,如今却叫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崔承恩在病中显示出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脆弱和依赖,但她认为即便此刻在她身边的不是卿奕是李亦非或是别的任何人,她也同样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她将这一切归结为身不由己,他将对卿奕的感情归结为一场发病,若是能过去忍一忍也无妨。
外头的敲门声响起,门庭洞开而李远这么做只是为了提醒卿奕。他心知此二人关系非比寻常却也不想贸贸然撞见一些不该见的。魏宇此时才有一次发现身边憨厚老实的男子心思有多么缜密。
“进来,东西放在外间即可。”卿奕原本想出去,却见崔承恩握着他衣角的手还是没有松开。他试图抽了几下,原本合着眼睛的崔承恩突然睁开眼不满地看着他,卿奕只好作罢由着她去。
李远和魏宇将木桶和热水放下后退出去,顺便将大门合上。卿奕先是皱了皱眉,之后无可奈何只得将外袍脱下只着中衣。崔承恩见人离开床边想出声挽留,最后也只是怔怔地看着。
半晌,卿奕打了一脸盆水,用帕子打湿替崔承恩擦脸。清凉的感觉顺着帕子所到的地方丝丝侵入崔承恩的肌理,路过的地方觉得十分舒爽,她的神志清明了些,竟觉得睁开眼睛瞧他也并没有那么费劲儿了。只是身子依然高热,贴在身上的衣服早已被盗汗弄湿,如今像是有蚂蚁在身上、背上爬来爬去,难过得很。
卿奕清洗了一回帕子,折叠之后覆盖在崔承恩脑门上,意有所指地问,“身上,需要也擦一擦吗?”
意识清楚之后的第一反应,崔承恩两手护在胸前,“你做什么?”
“紫罂需要通过人体排解出去,身上必定是极为难受的。那边有个桶,我抱着你过去将身子浸一浸。”卿奕少有的耐性极佳,寻常时候他会根据自己的判断便行事,容不得他人置喙,毕竟能得到他赏识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多,愚蠢的人只要听名人聪明的人行事就可以了。
可眼下,介于崔承恩对他似乎是心有芥蒂,贸贸然倒有可能适得其反,崔承恩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他这么一说崔承恩明白过来,但她仍然有些顾虑,两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面上满是犹豫。
“不行,”卿奕在她面前竖起一根食指,明确地晃了晃,“外头的衣服必须要脱掉,没有穿着衣服浸身的道理。”
崔承恩的眼神他居然读懂了。
她见卿奕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头一撇便不再看他。
“可以穿着中衣。”卿奕接着道,像是在循循诱导什么小动物。
而崔承恩本就叫身上的粘腻贴得难受,一听如此当下就动了心,回头来看卿奕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有所求却又不愿意开口。
卿奕知道崔承恩如今有所隐忍不愿意开口,反倒觉得她这么坚韧不拔的样子十分可爱。俯下身子刻意接近她因为虚汗而白得接近透明的面孔,成功地看到自己在她的瞳孔中放大,她因为惊吓而睫毛微微战栗的样子。
一手解开她宫装束腰的细带,蝴蝶结的两头轻轻一扯便落在崔承恩身体的两侧,她的腰身极细几乎是卿奕两手合握就能完全掌控,除去外衫的身体玲珑有致,纤侬合度虽然瘦小却越发楚楚可怜,卿奕觉得喉头一紧。如今她病弱在床还不是任他鱼肉?
思索半晌,他终究还是一手穿过她的背脊抓住左臂,另一手自膝弯下面穿过打横将人稳稳抱起。行至外间有一个半人高的木桶,里面的水是煮过草药的热水混着凉水,不至于叫浑身高热的崔承恩难受,却也没有那般清凉极爽,一冷一热少不得要生病。
卿奕将人放在木桶里面,水位的高度正好达到崔承恩的下巴,她转头看了一眼卿奕发现他不在身边,不知何时临窗使用轻功而出。
怔怔地望着北边窗口迎风晃荡的模样,一滴泪水毫无征兆地留下来,没入木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