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你方才说要戏弄谁?”崔承恩一副“我早就听清楚了”的模样,两臂环胸十分有气势地靠在门边。
带着水汽的头发披散在脑后略微泄露了她此刻的狼狈,其实她的气势是极好的,卿奕如是想。这样的气势像极了家里的母老虎!
“你笑什么?”崔承恩恼了,奈何这个人的反应总是同她预计的不一样,本该高兴的时候吧他不悦,应该害怕的时候他高兴,当真是一个极难理解的人了。
“小丫头,帮我束发。”
“此番不行,湿着头发若是束起了容易生病,还是待头发干了我来替你束。”卿奕自告奋勇拦下了束发的工作,顺便将盘庚在两人身边的小丫头打发出去。“时辰不早了,你速去传膳,告诉御膳房本官今日在孝娴公主处用膳。”
“喏。”小丫头也存了心眼,这个严肃的首辅大人愿意这么说,就代表了他要同公主认真的。当下便高兴地领命而去。
剩下崔承恩斜着眼睛看他,颇有审视地意味。“瞧你这模样莫非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呢?分明先前还装作不认识我的模样,现下就不怕别人知晓啦?”
卿奕面上一笑,打哑谜似的说,“原本有一朵极美的花是种在人家后院的,别人虽说觊觎也不敢上门来。一日主人离去了才发现这花朵边上围满了人,这才后悔莫及。赶紧又是筑高了篱笆又是多招了护院看着才算放心!”
“咦!”崔承恩惊讶了一声才从他这番看似毫无逻辑的话里反应过来,不由配合着他左顾右盼地来回逡巡,“说好了围满了人呢,人在哪里呢?”
卿奕颇为自信地说:“主人现下再次,他们哪里还敢来造次!”
崔承恩一脸嫌恶的模样,说,“你也太过自大了些,要知道天底下你既不是最聪明的一个,也不是最能干的一个。没听说过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句话?”
被讽刺了卿奕也不生气,毕竟真的能叫他动怒的事情在他成年之后已经很少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谦逊有礼像是受到过极为严苛的君子的家学,举手投足都有同李亦非那般叫人赏心悦目、无可挑剔的能力。
“呐,你可以举个例子。例如谁比我聪明、比我能干?”他面上很是得意,崔承恩被他禁锢在身边多时,几乎一进京就强势地霸占了崔承恩整个生活、工作空间,义县那种小地方的人他根本不屑在意。
听了这话崔承恩倔强地当真从脑子里排查出一个比卿奕更优秀的人来,而且今日是必须要有一个人来杀杀卿奕的锐气,好叫他这种自大的性格有所收敛。
然而逡巡半晌,想到的都只有黄林和甘钱那一类的宵小之辈,最后还都不得善终。纳兰覃和纳兰彰虽说心计颇多,但崔承恩下意识不愿意将这二人拿来同卿奕相提并论。那个庄妩语,小小年纪便深不可测……究竟能否同卿奕想必她并不知道。
崔承恩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这表明了她在急速地思考。卿奕知道这一点,因而也不打扰,在院中石椅上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给出一个最终答案来。
只见崔承恩毫不怜香惜玉地猛一拍自己脑门儿,将那白皙的皮肉拍得绯红一片,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笑了。“我觉得我李大哥就比你聪明,你可不要不服哟!”
“你说的出理由我自然就服了,然而现下我却不觉得他哪一点能胜过我。”卿奕的表情同样倔强,然而他一比高低的性子随着官位越做越大。
“我李大哥能将大业律典倒背如流。”说到这个,崔承恩可是满满的佩服和羡慕,相较于她的背一条忘一条,李亦非简直就是一本活动的律典了。任何案件经过他的耳朵都能找到适用的条款,当时买官时候让给崔承恩来当真是可惜了。
卿奕从袖中掏出羽扇,“嚯”一声展开来,十分不屑地说,“书中都明确地写了律典内容,要用的时候自可以翻找。何必花那功夫将律典全部背下来?”
“可是开庭审案的时候怎么能中途说,‘你二位先等等,容本官去翻找律典再审’吧?”崔承恩气不过。
“自然不行。”卿奕回答地毫不含糊,“那就赶紧做业绩升上来啊,在基层做个芝麻小官还得受人欺凌有什么意思?还是说你那个能干的李大哥连怎么教你加官进爵的能力都没有吧?”
“你别胡说,是我自己没有那志向。”崔承恩被他问得一噎,只好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事实上情况也差不多,不同的是在义县时候天高皇帝远还能这么由李亦非代审案件糊弄过去,真要放在天子脚下马上会被戳穿。而且这一点也在眼前这人的身上验证过了。
“况且,李亦非连自己重视的人都保护不了,拿什么来和我比?对于我想要的、我珍视的东西,我可是一样都不会拱手相让。”卿奕的端得叫一个霸道。
天底下哪能有两全的事情,无非是人自己一个美好的愿想罢了。
“话也不能这样说吧,李大哥是个聪明人,只不过时事逼得他如此。”李亦非的身上,失去的永远比得到的多,让崔承恩这么一个旁观者看得都痛心不已。有时候崔承恩也会想,那样一副瘦弱的身躯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委屈,还能若无其事地面对她。
若是换做她自己,能承受吗?
“聪明的人从来不会坐以待毙,若是他果真就这般一蹶不振地颓废下去,那么他势必没办法同我相提并论。”卿奕这话说得认真。
崔承恩似乎从来没有问过卿奕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地位上的,看似年轻却有数不尽的手段和能耐,期间要经历多少没有人知道,或许也没有人在他汲汲营营的时候去他身边照料。
“公主!”这会儿是小丫头回来了,后面跟着一长溜的小太监,手里是御膳房的精致碗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