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没有案件的日子,趁着清闲崔承恩被李亦非逼着背《律典》,臣吉怕被牵连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卖李亦非画好的画赚些外快贴补。由于好怕李亦非责骂那天遇到奇怪男子的事崔承恩不敢如实相告,那锭银子现在还压在他枕头下边。人都说枕着银子睡得香,崔承恩却从那日开始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唉……”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他支着脑袋看着书。
突然,一把戒尺落在他眼前,崔承恩一个激灵却见李亦非滚着椅子已经到他面前,“叹什么气?第五十六条背熟了吗?”
“额……供词可以书面形式、口头形式或者首辅规定的其他方式。”
“什么首辅?是《律典》规定的其他方式。”李亦非怒其不争,“手伸出来。”
崔承恩虽然害怕,还是乖乖伸手领了两下戒尺。
这时,后院的木门被叩响,只见崔承恩一改委屈小媳妇的样子,整整衣冠迈着大方步潇洒地走过去,门外有个衙役手里拿了一本折子双手承上,“大人,刑部的公文。”
“下去吧。”崔承恩才打开折子大致一看,僵硬的神色透露着慌乱,“李大哥,不好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李亦非看了折子也是一愣,眉间的丘壑深刻成了一道川,“刑部尚书的幺子黄光玉。”
“这可摊上事儿了,平时那些家长里短、鸡鸣狗盗我还能应付得来,现在事关刑事案子怎么也放到我小小衙门里来审理了?”崔承恩瘫软在太师椅上,这么多年来没赶上的事情怎么一进京全都遇上了?
“折子后有内阁颁布的调审令,上面有首辅的印章。说这黄光玉贪墨修路银两中饱私囊,其父是刑部尚书若是放在刑部审理确实存在不妥,但这黄光玉官职你比大的不是一星半点,由你来审理也着实牵强。”李亦非神色严肃,饶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崔承恩也没见过他如此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下更是紧张,半晌才见李亦非开口,“这个案子你是必须审的,只不过这其中的影响太大。黄光玉贪墨不属实倒还好,万一罪证确凿根据贪墨银两和贪墨次数最高可判死刑,其父必然不会就此放过你。”
崔承恩只觉瘆的慌,“那岂不是无论我怎么审都是死?”他小巧精致的脸皱成一团。
“可能,有人在背后算计你。”李亦非的目光落在字尾红色的印记,拇指的指腹轻轻划过,留下卿弈两个字。“阿恩,这个难关不知道能不能度过去,如果不行你不用管我,让臣吉带着你走!”
“那怎么行?再同我说这个我就生气了,咱们三人结拜到现在一直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别说我臣大哥也不会同意!”崔承恩小脸气鼓鼓,从李亦非手里一把夺过折子往屋里跑,“我要仔细将这个案件从头到尾研究一遍,一定可以度过的!”
臣吉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难得认真的崔承恩一动不动的在书房里研究巴掌大的小册子,来来回回地看仿佛里面有宝贝。而李亦非也是一反常态地专注起了贪墨舞弊的案件,没有抓着崔承恩来背《律典》。李亦非见他回来将前后的事情给臣吉一说,两人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
“大哥,你看这事还有转机么?”
李亦非摇头,“照阿恩的性子他肯定会照实宣判,他脑子里这根筋是连转弯都不会。”
“那么,我去把那个证人杀掉,把证据毁掉。反正在我来说除了你和阿恩的安全任何人都无所谓。”臣吉耸耸肩,“阿恩宣判无罪还能卖个人情给刑部尚书,对于他是最好的帮助。”
李亦非一把抓住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臂,面上出现愠怒的表情,“胡闹!这事要是让阿恩知道了他不会责怪你,但是决计会一颗心扑在这个案子上重新找到罪证来指认,你忘了义县陈员外的案子了吗?”
臣吉垂下头不说话,心知李亦非说得都是事实。
“为今之计且走一步算一步,你别轻举妄动知道吗?”李亦非不单头痛这个案件的审理,连其中的过程都是一头雾水,“方才阿恩说折子里写明了举报人除非在公堂上审理的时候其余一概拒绝露面,连证据都只有一个手抄本,那样我们就无法事先对好台本让阿恩背下来。而且……”
臣吉听了开头面上已是凑云惨淡,又听李亦非还要说饶是再乐观的性子都无法开朗。
“而且审理时候刑部会派人来公听审理,此事出不得岔子。”
“李大哥!臣大哥!快来!”突然,书房里面传来崔承恩大声地喊叫,臣吉练就一身的轻功此时就是为了能够被崔承恩随传随到,顺带将李亦非连人带椅提了进去。
“怎么了?”两人异口同声。
崔承恩将折子上一句话用朱色毛笔着重画出来:朱县贪墨五万两、礼县贪墨三十万两。“国库今年拨过两笔款子,分别给朱县和礼县修路通往官道,这两个县都是在山东一带,那么这笔款子肯定先拨到山东府。黄光玉既没有在山东上任过,怎么会出现贪墨的情况?”
“呐,这个手抄的帐簿也是出自山东。”崔承恩歪着脑袋支着笔杆思索,“是不是刑部没有把案件全部的材料拿过来?”
“有可能。”李亦非点头。
“既然是内阁首辅主持将这个案子放在我这里审理的,那我得亲自去问问他才行!臣大哥,帮我租一顶漂亮些的轿子;李大哥,这个拜帖只能麻烦你了。”说着崔承恩入了东边的厢房去换官府,他记得离开义县之前县里的乡绅送了一块上等龙檀墨过来,他收下后一直藏在包袱的最下层。崔承恩伸手掂了掂果然很够份量。
待他出门的时候,外头的人已经都准备妥帖了。李亦非不放心让臣吉跟着崔承恩一块儿去,像个老妈子似的再三叮嘱直到臣吉和崔承恩都受不了,这才晃晃悠悠地坐了轿子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