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吉将崔承恩提小鸡似的放到内院,这才又返回公堂将腿脚不便的李亦非抱回来。崔承恩一下公堂就急着将官府剥下来仿佛这是什么烫手山芋,解开了束缚里面是一身白色的袍卦,他一把撩开碍事的长发就着茶壶嘴就喝水。
李亦非不赞同地啧了一声,眉头就蹙起了,“阿恩,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家,将来是要嫁人的,行为举止怎么能这般无状?”
“臣大哥,李大哥又来了。”崔承恩眉毛一挑,揶揄地问臣吉,似乎并没有将李亦非的话放在心上,放下了茶壶找了个最近的太师椅半坐半躺瘫在上面。
“呵呵,”臣吉出了名的好脾气,很多事情都顺着这个妹妹,“也多亏了阿恩没有半点女孩子的脂粉味,这么多年才没叫人发现端倪。”
“臣大哥说得对!慧眼识英雄!”他瘫得像一滩泥,还不忘伸出大拇指狠狠将臣吉赞扬了一番。
“你们俩就一个鼻孔出气吧?”李亦非和善的面孔变得严肃,“这个事情暂且不谈,阿恩,《律典》你明明告诉我已经背到第二百六十条了,今天在公堂上连三十二条都不知道!”
“这……”崔承恩一世语塞,求助地眼神不断撇向臣吉,对方回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嗯……”他迟疑地坐直了身子,一副听候教诲的样子,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李大哥说得有理。”
一说他就立刻乖乖服软,一服软就让李亦非无法发作。他扶额不愿意再与他过多交流,“给你两天时间,将《律典》第一条至一百条全部背熟,我来抽查,被错一条一天不能吃肉包子!”
“不是吧!”崔承恩咧着嘴口中有千言万语对着李亦非却敢怒不敢言,只是无声地抗议,突然他想到什么似的一溜烟朝门外跑出去。
李亦非见状恨不得重新按上双腿追过去将人拖回来,无奈他瘫坐已经十年,这番额头青筋尽显一拳捶在实木椅子上,“臣吉,把他抓回来!”
臣吉不甚在意,轻描淡写地回道:“大哥,也不要逼得太急了。阿恩的性格逼不得的。”
“京城不比义县,这里的水有多深你不懂。”
李亦非是三人中的长者,也是最足智多谋、忧虑深远的一位,相较与乐天派的臣吉和崔承恩,李亦非过于忧思显得像两人的家长。尤其是现下他一本正经的言论令臣吉也受到感染,他眯着眼睛思索半晌,“若是最后事发了阿恩要死,大不了我拼尽全力将他劫狱救出来,反正我这条命也是阿恩救回来的。”
“我啊,就是对你们这种单纯的人没辙。”李亦非听到臣吉的话叹了口气,他座下的木椅有两个大木轮子代替四个脚,他两手推动木轮往屋子里去,阳光在他身后撒下一片阴影,也宣告这场谈话的结束。
与此同时,见势不好跑出门去的崔承恩一想到接下来至少有三个多月吃不上肉包子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不是赶紧恶补《律典》,而是趁着还没被惩罚先去吃包子吃个过瘾。
“老板,包子多少钱一个?”
“肉包子四文钱一个,素包子二文钱一个。”
“太贵啦,你算便宜点。”崔承恩赖着不走,“这样吧,十文钱你卖我两个肉包子!”
包子铺老板认真的想了半天,“那不行,这样我就亏本啦。”
“好吧好吧,那你给我包两个肉包带走!”崔承恩泄了一口气,从衣袖里掏出个干瘪瘪的钱袋,一个一个数着铜钱。相较于他的万分不舍,老板手脚麻利的用纱布裹了两个大白包子,“谢谢惠顾,八文!”
“多,多少?”正准备付钱的崔承恩手一抖,包子铺老板也是一惊,两人面面相觑表情十分尴尬。他一个一个数了八个铜钱交到老板手里,抓了包子就走。留下包子铺老板愣在当场,“刚才那个,好像是崔大人。”
那个修长的人影刚走出不远,一只干净白皙的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一小锭的五两银子。老板顺着手指向上看是一身玄色的锦袍,才入秋的天气风吹得衣角纷飞,也吹乱了他满头墨黑的长发。白,是入目的第一感觉,老板第一次看到那么白净的男子,仿佛能看得到无暇的面皮下流动的血管。再一看,一张脸漂亮得不知该怎么形容,眉毛是英气而利落、鼻管是挺直而精致、薄薄的嘴唇两侧微微上扬,最瞩目的莫过于一双狭长的凤眸和浓密卷翘的睫毛,在包子铺的热气匀染里越发婉约美丽。饶是见识过崔大人的俊美也不由得叫面前这人吸去了神志。
“给我十个肉包子。”修剪整齐的指尖已经掂着银子很久,他干脆地放在蒸笼上。
“好的,一共四十文。爷,小店今天没带那么多铜钱,您这包子要不我请您吃得了。”长得这么漂亮老板怎么也不舍得向他收钱。
男子并没有答话,拿了包子转身就走。
男子有意顺着崔承恩离开的方向走,手里的包子传来廉价猪肉的味道,说实话他根本没有食欲,反而觉得这种味道污染了他整身的衣裳。走了没多久他就在衙门后巷口的台阶上坐着啃着还剩下一般的包子,男子大大方方走了过去,他身边尚有一大块空闲的台阶,男子正要坐下却见明明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他一眼的崔承恩突然开口,“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兄台这布料不便宜吧?”
崔承恩并不抬头,还是致力于啃包子,不过腾出一只手拿衣袖在台阶上来回抹了三遍。
“多谢!”男子接受他的好意,落座后便分了一半包子过去,“我吃不完,给你可好?”
崔承恩终于在吃完了包子之后将视线分了一点给这位包友,触及到对方视线的时候稍稍楞了一下,但考虑到是最贵的肉包子,他咽了口口水接了过来。“多谢兄台,兄台是在哪个部门任职的?”
“哦?”男子狭长的琥珀色眼睛闪着精光,“何以见得?”
他指了指男子的鞋子,“兄台靴底包边是御用的。”
男子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咬了一口包子,入口的碎肉的咸味和葱香出乎意料并不难以接受,只不过也谈不上喜欢就是了。“在内阁。”
内阁?崔承恩来回咀嚼这个词,进京之前他听李亦非说京里遍地是大官,出门遛个弯都能遇见王爷,他作为正七品知县应该是京城除了县丞、主簿和典史之外最小的官了。但看这兄台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模样心知来头不小。他忙一收包子,起身正九十度鞠躬,双手相交环于头顶,“下官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