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承恩见他连说话都十分费力,便搀着他坐到先前自己的躺椅上,但那男子却不能坐只能躺趴在上头,显然是臀股带伤行动不便。他这身衣衫又不像是要来首辅府上行刺,那何以会周身是伤地出现在竹园呢?
“你在想什么?”男子哑着嗓子问他,语气里面带着一丝不稳,“你想去首辅那里告发我?”
崔承恩不答反问,“告发你什么?”
“说我逃走的事。”男子不疑有他,只当崔承恩同他是一路人,对他的情况自然了解。
崔承恩学会了卿弈在官场上不动声色地那一套,“你逃走又关我何事?”
“哼!”男子冷哼一声,显然对崔承恩十分嗤之以鼻,“我若逃走了,那么下一个就是你,你也免不了我的下场!”
“可我却知道,你逃不了。”卿弈手下的人若有那么容易变节遁走,那么他这个首辅也当不了这么多年。
男子果然叫他说中了心事,这会儿咬着嘴唇面色发白,后背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一会儿竟发出了“嘤嘤”地啜泣声,眼泪一串一串从眼睛里涌出来像是根本没有尽头。流进他鼻子里、嘴巴里,十分凄惨。
也不知这男子究竟想到什么,一会儿目露凶光,一会儿凄凄切切。
“一个大男人你哭什么?”
男子真的是悲从中来,被崔承恩这么一说咧开嘴嚎啕大哭,像是要将毕生所受的屈辱全部都发泄出来。半晌,人竟然已经哭得浑浑噩噩,一张脸憋得通红。
男子注意到崔承恩的右手被层层叠叠的纱布包裹,伤势看起来很严重,“你的手也是他们弄伤的?”
崔承恩点头。事实也确实如此。
男子长长叹了口气,从残破的衣裳前襟里掏出来半块弯月形的玉佩,颤颤巍巍地递给崔承恩,“崔大牛,托你个事。我若死了,你定要将我身上这块玉佩带出去,交给一个人。”
“什么人呢?”
“我大哥。”仿佛是长久尘封的记忆中的一个人,男子说出这个名字时的语气十分生涩,“你告诉他,弟弟当年并非故意这么做。如今整个家族弟弟凭一己之力只能背负到这里,千万莫要再同弟弟走同一条道路。”
说这话的时候男子整个人摇摇欲坠,在崔承恩看来就像是一个时刻就要断气的人,或许这些话和这块玉佩真的对他很重要,才让他支撑着这么严重的上一路走到这里。
男子衣裳下摆不时有血渗出来,不要命地流,想必过不了多久人马就能顺着血迹追到这里来。但是自己有能力就他吗?救得了吗?即使能救但是这么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崔承恩真的能放下一切尽力去救吗?
他办不到,因此对于男子给予信任的嘱托感到十分羞愧,崔承恩甚至不敢看他的脸。
“你记着我的话!”男子深沉的一眼在今后的岁月里长长回荡在崔承恩的脑海里。
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显然他已经接受自己的命运并且慷慨赴死。崔承恩心里无比难过,告诉自己绝不能做一个麻木的人。
“你等等!”崔承恩几步上前拉住他,“你等到天黑,我找个机会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