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呢。柳毓儿抿唇一笑,一偏头就看到对面三楼上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那男人手里闲闲拿着杯葡萄美酒,这时候正安静的注视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喝倒彩的声音里,他静静看过来的摸样,就让她的心里,溢满了温暖。
帝君大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很自然的就也看到了齐少昊。那男人看向柳毓儿的眼神真是十万分的让他这个帝君大人不舒服。“毓儿你想试试,朕洗耳恭听。”他于是立马说道。
帝君大人都发了话,还有谁能来唱个反调?
朱丽菀座位上却是不为人知的握紧了五指。她那样温婉娴静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那样恨恨地望着高楼上那浅浅一笑的女子。“柳、毓、儿。”她几乎是在咬牙切齿的说着这一个名字。
柳毓儿轻抚着梁饶,突然就好想正儿八经将这一首曲子好好的弹一弹。
于是,一声轻音起,思绪已翻飞。
明明还是酷热炎炎的夏日里,这一声清音就好似一阵三月的春风过,千树万树梨花开。那梨花开得多么繁盛,那春风吹得多么让人心动。微风一拂,纷纷扬扬的白色花瓣,就在你的眼前化蝶而舞。
尔后,琴音低转,隐隐有幽咽的哀伤。明明先前还在你眼前烂漫而舞的白蝶,转瞬,没入了尘埃。鼻尖,幽香还在弥漫,白色的精灵却已化了春泥……
一曲终了,哀怨的余音,却是袅袅不散。
曲已尽,还在伤感的余音中拔不出情绪的人们一时有些发懵。群英会二楼的雅间里,靖国的玉公子慕容北钰手中握着的白玉杯,却是“砰”一声摔了个粉碎!
“不……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慕容北钰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差点从座位上摔个跟头。
还好青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家主子。“公子,您怎么啦?”
可惜青儿的关心,慕容北钰全然听不见了。武林里执牛耳的慕容家未来的掌家,这一刻只觉得头脑发热,无数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那一夜,他在岷江畔,隔岸远观的女子。所弹的一曲《梨花落》让他寤寐思服。可是,可是他苦苦追寻了四年的女子,竟不是轻纱里弹那一曲《梨花落》的女子!
四年前的那一曲《梨花落》,犹如印记,早已深深印刻进他的灵魂深处。却不想今天,那女子云淡风轻的一曲,竟与他梦中日思夜想的曲调如出一辙!
哦!
不!
慕容北钰踉踉跄跄走到阳台,脑海里无数个声音在无限重复。
那姑娘咧嘴时的笑颜,“无锡啊,啊,那地方我去过。江南水乡,是个很美的地方呢!我在无锡也还有故人的。”
那女子缓缓一欠身,“慕容公子,菀儿自那一日弹过《梨花落》,手就受了伤,此生恐难再碰古琴了。”
长龙空中绕凤而走,高台上,那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情深意重的望着他,“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那姑娘巧笑倩兮同他说起,“秦如非的《瑟瑟》谱得妙是妙,可是音调婉转,若是再添些阳刚之意在里面,那才更能称得上上乘。”
那么多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绕,回绕,到最后凝聚成一句可譬刀刃的话,直插慕容北钰的心脏!
四年前,岷江畔一曲《梨花落》闻名天下的人就是她柳毓儿!
他慕容北钰心心念念苦苦热恋了四年的女子其实就该是她柳毓儿!
他慕容北钰心心念念苦苦追寻的抚琴女子,原来一直就在他的身边!
她对他热切的告白,她对他的小心翼翼,她对他毫无保留的爱恋。
可是,可是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对她视而不见!他对她不屑一顾!他对她苦苦相逼!
他,甚至是为了旁的人,对她以死相逼!
他,甚至是亲手,一点点一点点将她从他的身边推了开去的啊!
猛然初醒过来的慕容北钰,脑海心间围绕的令人窒息的疼痛。这疼痛太过剧烈,压得他快要窒息,快要崩溃,快要死掉了!终于,那剧烈的痛楚使他努力压抑住的情绪犹如洪水般泄堤而出,他没忍住,这个被江湖冠以玉公子之称的翩翩公子,在群英会二楼包厢的窗户口,猛的大叫一声,“不……”那一声“不”,低沉压抑的,嘶哑的,更甚至于几乎是咆哮着的压抑着的,响彻整个云霄。
柳毓儿的琴音,余音袅袅,久久不散。众人还沉浸在那琴音的忧愁里,却不想群英会里,那男子一声痛彻心扉的呐喊,终于打破了这一份沉寂。
却似讽刺的,在这一声低吼过后,寂静的场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许闻!今日得听柳姑娘一曲,真是三生有幸。”有书生把酒而言。
“小姐,奴婢今天才算开了眼了,原来琴也能弹得这样让人如痴如醉……”还有不知哪家的丫鬟,拉着她家小姐的手,痴痴的说着。
倒是也有江湖侠客,偶然来到凤凰楼下,不期然听了这一曲的,那少年侠客抱胸依在群英会楼下,远远望一眼高楼上的女子,“若能在这血腥江湖里,得遇那样的女子……”寒秋生那样想着,不自觉就说出了口。
“柳姑娘啊?”他旁边站着的丁卫楠却是接口徐徐说道,“你也不看看她师出何处?师傅是前水月门门主叶凌默,叶凌默的师傅又是谁?那可是曾经的一代传说风亦如!她师丈呢?那可是前瑞恩帝王皇甫苍麟!”华山派卫字辈里的小师弟丁卫楠畅饮一口手中的女儿红,十分可惜的说一句,“她那样的女子,咱们估摸着一辈子也是望尘莫及的喽哦……”
这时候说着这话的丁卫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半年以后,他身旁这个看起来清瘦的少年,会给柳毓儿带来如何惨烈的伤痛。当然,那也已经是后话了。
齐少昊自然也为那女子的才情所倾倒,“呵,”他爱慕的女子啊,有这世间少有的风化。他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全是她的影像。不过,那一声近乎野兽咆哮的惨呼,齐少昊长眉一轩。
段凌风回过神来,“慕容?”他望向齐少昊,有些担忧的问,“我上来的时候慕容还在二楼喝闷酒呢,怎么回事?”
柳毓儿琴音刚落,慕容北钰爆发出的异常情绪,齐少昊那样聪明绝顶的男人,只消那么一想,也不觉唏嘘的一摇头了。齐少昊不得不说一句,慕容错得有些离谱。当然,这错误,太可怕,太伤人。即使是作为情敌,齐少昊也都有些同情起慕容来了。
所以,他更加不会放开她的手了!一丁点的机会都不会让给旁的人!齐少昊望着远处那闪闪耀眼的女子,心里笃定的说着。
弹的是真的好,连殷儒那样的一个老迂腐也不觉拍手叫好。
而明珠表达喜欢的摸样也就更直接了,那小妮子,一蹦三跳蹭蹭蹭就到了高楼上来,“毓儿姐姐!”她一个熊抱送上来,“吧嗒”一个香吻就贴了上来。“嘿嘿,”她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比自己得了大奖都要高兴。
只是,那一声“吧嗒”啊,直接引来两道锐利的目光。
齐少昊的目光远远的扫过来,扫在当朝长公主的面上。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不用怀疑,齐大公子那样冷涔涔的目光绝对可以把咱们可爱的明珠捅成个马蜂窝。
皇甫夙沣看那女子敛襟,弯腰,盈盈见个礼,已经完全挪不开眼。可是,明珠的热情还是让他有些嫉妒呢。那“吧嗒”的一个吻,他都没有过。不过年轻的帝君心思还是缜密,这会子功夫已经想到一个绝佳的将那姑娘留宫里的借口。“毓儿琴技一流,担得起我靖国第一才女的称号啊。”
第一才女吗?下个山,领这么个称号回去,好像也不赖耶。柳毓儿想起自己临下山前念晔那厮对自己翻的那一个大白眼,心里就有一种被那家伙小瞧了去的感觉。既然如此,那顶这么个名头回家去,气气念晔那厮也蛮好。
柳毓儿于是欣然接受了皇甫夙沣送来的美名。
齐少昊这时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皇甫夙沣是答应过他,不会以自己的权势逼迫她,可是,那女人又贪吃人又笨,禁不住他拐带怎么办?!他可能不坐看他媳妇儿被人家拐了去!
齐少昊如一只黑鹰,展翅迅疾地从群英会的三楼跃到凤凰楼上的时候,又一次激起了千层浪。
兵部侍郎殷儒已经气急败坏,“童安华,今日你是如何戒备的?守卫如此松懈!”
齐少昊唇边带笑,却是先朝帝君大人一弯腰,“齐少昊见过皇上。”
此时的皇甫夙沣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齐少昊。当然,来跟他抢女人的男人,他自然不喜。可是天子大人还是把表面功夫做足了的,“齐少昊啊,”帝君大人那双不笑亦是含情的眸子望过来,“朕若知道你想来凤凰楼一观诸妃的表演,一早就派人给你送请帖去了。”
齐少昊是靖国第一富商,并且七年来还一直位居靖国四大公子榜榜首。这男人一向阴晴不定,可却是黑白两道都通吃的人物。皇甫夙沣幼年掌朝,一直是其外公一手将他扶上皇位,期间的凶险,可想而知。可惜沈老国公六年前一死,这皇位皇甫夙沣就开始一直坐得不安稳。辰王皇甫夙辰一直都是皇甫夙沣心底一颗随时可能爆发的定时炸弹。外有大燕国,虎视眈眈,内有辰王野心勃勃。他这皇位坐得确实不够踏实,于是,谋得齐少昊的支持,似乎是一个非常有必要的决定。可是,那男人怎肯做了亏本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