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帝君因为一直缠绵病榻，原本就十分羸弱的身子，此刻套在宽大的内衫里，更显瘦削。他穿的是雪白的绸衫，领口用月白丝线绣着一朵木槿花。那纯洁的月白色的木槿衬着他此刻苍白的面容，却是给原本美艳得有些妖异的帝君，添了丝柔和宁静的味道。
柳毓儿于是下意识抓了抓自己的领口，她想到了自己贴身穿着的金丝软甲。薄如蝉翼却能刀枪不入水火不容的金丝软甲，是她临下山前师傅给她的。她本来还嫌内衫里再套个软甲不舒服，死活不要。叶大女侠却是千叮咛万嘱咐，甚至是让她指天发誓任何时候都要将它贴身穿在身上的。柳毓儿知道，因为上一次的事，师傅是怕极了她又遇上什么危险，才会将这件宝贝交给她要她一定穿身上护她周全。
她沉默着，把玩着领口缀着的那只粉色的小蝴蝶。给，或者不给，她在犹豫。
柳毓儿其实有些看不起现在的自己，因为曾经的经脉俱断，导致现在的自己连曾经一半的能力都没有了。一件金丝软甲而已，换做以前，她还真的是不屑一顾，世人说她张狂，她张狂怎么着了，她柳毓儿有那样的资本，爱张狂就张狂，爱咋地就咋地，可如今呢？柳毓儿眼神有些黯淡，她也不想自己出事，她不想上师傅伤心让师丈难过让那傲娇的兄弟两为她抱不平，当然，柳毓儿还想到了齐少昊，他们两才刚刚心意相通……
伊人这时候却在殿门口探出脑袋来，“柳姑娘，饭菜都备好了。您现在要吃了吗？”
柳毓儿看一眼皇甫夙沣，“你还要吃吗？”
他点头，“可以陪你再吃一点。”
“伊人，那你把菜都端进来吧。”柳毓儿吩咐道，同时走过去把矮几放到皇甫夙沣榻前，“晚上估计会有一场硬仗，咱们，吃多些，有力气些。”
腌黄瓜、清蒸鲫鱼、窝窝头，外加一盘莲藕桂花酥。皇甫夙沣不免多看了一眼那盘莲藕桂花酥。
帝君没动筷子，望着往嘴里塞糕点的女人，“你似乎特别喜欢这东西。”
“这个？”她晃晃手里热腾腾的莲藕桂花酥，“嗯！”她点头，“我师父尤好这口。”
皇甫夙沣凝眉，却不敢细想下去。
她却递过来一个窝窝头，“你现在饮食要细要精要清淡，喏，吃个这个吧。一碗小米粥，啧啧啧，”她看着眼前瘦得不行的男人，“你好歹也是个男人，看你这羸弱的样子，一阵风都能吹跑，比个女人还像女人。”她打击起靖国年轻的帝王一点儿也不含糊。
他寡淡的回她，“齐少昊那样的就像个男人了。”他的手，白瓷般的细腻修长，连拿个普通的褐色荞麦窝窝头，也是那样的优雅。
柳毓儿觉得在他面前，自己糙得像个爷们儿。瘪瘪嘴，她把手里剩下的半个莲藕桂花酥干脆直接塞进了嘴里。
千代扬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那遥不可及的帝君居然和那女人相对而坐，和和气气一同用着膳。
柳毓儿眼角的余光瞥到千代扬躬身进来的身影，她翻了个大白眼，撇过头去。
“帝君，”千代扬黄鹂般悦耳的声音响起，“您身子还未好，让女婢服侍您用膳吧。”
帝君大人好像并没有明白人女儿家的小心思，“朕没事，你下去。”拒绝得毫不留情。
等千代扬默默离开，柳毓儿随口问道，“她不是太傅家的嫡女吗？怎么入宫成了你的贴身女官了。”
“千代爱卿不想掌上明珠进后宫，可他官阶摆在那里，所以就拜托我待千代扬三年女官期满，放她离宫。”他有些累了，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打一个哈欠。
他嘴微微张开，柳毓儿一眼瞅到他那一口整齐白净的牙齿。“要睡，窝窝头吃完，浪费可耻。”她内心里其实正在腹诽老天的不公，个男人嘛，皮相已经这样完美，那一口漂亮的牙齿还要来亮瞎她的双眼。
帝君很听话，一口吞下手里剩下的一点窝窝头，“我确实也撑不住了。”他侧过身子，将身后的枕头放下来，撑着床，慢慢地躺了下去。
柳毓儿这会儿提著夹起一块鱼肉，还没往嘴里放，她看他安静的躺下，一双眸子却在不动声色的望着自己。柳毓儿咽了口唾沫，有些吃不下去了。“你看着我干嘛？”柳毓儿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同一个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貌似，真的有点不太好。
帝君大人目不转睛，神色不变道，“我想看着你。”
柳毓儿一直都觉得皇甫夙沣对自己的态度很奇怪，有时候莫名其妙的蛮横，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包容，有时候莫名其妙的迁就。可是，从太史晟里出来之后，柳毓儿知道了自己师丈同先王的关系，知道了自己师傅同皇甫家的渊源，柳毓儿本心里还是将皇甫夙沣当成了自家人。他同她虽不如念晔与墨渊那样的亲近，可柳毓儿还是打心眼儿里觉得，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夙沣，就像她的兄长一般。
只是，他这会子看她的眼神太过赤裸，迟钝如柳毓儿也能从这直白的目光中嗅到丝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柳毓儿慌慌张张放下筷子，急急忙忙咽下口里的鱼肉，再匆匆忙忙端开矮几，“咳，皇甫夙沣，我有喜欢的人了。”她傻里傻气地嚷嚷。
“我有说些什么吗？”他的眼神平静，面容平淡，语气平和。
柳姑娘吃瘪，吐吐舌头，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自作多情了些。“咳，你歇着先。”她站在离他两步开外的安全距离同他喊。
“说好的保护呢？”帝君大人问。
“我在啊。”她语调提高了两个分贝，想了想，她认真道，“我觉得，应该有所准备。”她细长的五指点在自己白净的面颊上，“机括什么的，要是念晔那厮在的话，肯定没问题，可是我一个手不灵心不巧的笨丫头……”她越说越觉得自己似乎很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毒？”她一拍脑袋，“迷香之类的，我可是个中高手！”
帝君大人毫不客气的否决，“迷香不实用。”
柳姑娘抿唇一笑，那小模样要多嘚瑟有多嘚瑟，“我说的可不是一般的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