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呢,却听外间一阵哀怨凄清之声,那阵仗似乎极大,听声音,明明隔得还很远,听在耳里,却已经很清楚了。
“谁家死人了?”她没心没肺问一句。
翠翠跟浣翠却是吓得一哆嗦,“夫人莫要乱说。”两个人颤巍巍径直跪了下去,“帝君今日下葬,该是送行的队伍正巧从咱们这边路过。”
这话,却让她脸上的不耐,一时僵住。她站在镜前,手里还在把玩鬓边的一缕碎发,可你看她那似有心事的一双眸子,茫然的,无措的,毫无焦距。
翠翠并没有多想,只当是刚才的话,将女主人吓着了。“夫人,先洗漱了吧。”她过来递上打湿了的面巾。
她茫然接过,机械性洗过脸,干站在镜前,自有浣翠过来替她梳发,挽发,将她的眉眼好好一装点。
“呜呜呜……呜呜呜……”凄冷的哀乐越来越近,“呜呜呜……呜呜呜……”
那阵仗似乎极大,待得走近,临街的老百姓无一不敛眉禁声,自觉的跪倒在地。
等浣翠将她好生一番收拾,她到底没忍住,踱步来了齐府门外。
白色的招魂幡迎风飘扬,送葬的队伍穿的也是统一的白色抹布长衫,那样两条白色的长龙从荷叶街东头一直排到齐府门前。
她站在人挤人的街边,看皇甫夙辰手捧骨灰盒,面带忧伤的走过。她的眼睛盯在那黝黑的瓷盒上。她的眼睛睁得有些大,那么一个小小瓷盒,是如何将一个大活人装进去的呢?
恢复了记忆的柳毓儿,对皇甫夙沣的感情很复杂。这里所说的感情自然不是男女之爱的感情。皇甫夙沣对她的爱,十八岁的柳毓儿大概能理解那么一丁点儿了。他说他爱她,估摸着是真的,只是,作为一代帝王的他,他的爱太霸道,太自私,太不可理喻了一些。她与他认识了三年,这三年里,他唯一对不起她的,便是上一次将她禁锢在宫里,预备着用那下流的手段来将她据为己有。
关于禁锢,关于用药,如果此时的皇甫夙沣还好好的活着的话,柳毓儿一定会想尽办法,将他好一番收拾!胁迫?下毒?刺杀?统统都可以。可是,如今看着装有他骨灰的盒子,一切的愁怨似乎又有些多余起来。人都死了,她对他,更多的倒是怜悯了。
嘤嘤嘤地哭泣声从皇甫夙辰的身后传来,“沣哥哥……呜呜呜……”
女子凄苦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开去,柳毓儿单听那声音,已经猜到发声的人是皇甫明珠。
她寻声望去,十五岁的小姑娘旦夕间已经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变得成熟懂事起来。原本纯粹的眸子,早已没了先前的不喑世事。她原本是一张圆润的鹅蛋脸,如今跟在皇甫夙辰身后的皇甫明珠,下巴削尖,眼睛下一点淡青色,瘦削的容颜,跟柳毓儿记忆中那个笑嘻嘻朝她走过来的天真无邪的长公主相差甚远。
穿白色孝衣的皇甫明珠偷偷摸一把眼角的泪珠,嘴上却没忍住,还是低低地说一句,“沣哥哥……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的丢下明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明珠……”
柳毓儿看皇甫明珠嘤嘤嘤地啜泣着,似是想哭,却又不敢大声哭出来的模样,心里通透得很,皇甫夙沣一死,小白兔皇甫明珠落了奸佞的皇甫夙辰的手里,天真无邪的好日子,估摸着算是到头了。
皇甫明珠晦暗的未来日子,彼时的柳毓儿再没有去做一回老好人的想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要面对的未来,自己要去解决的问题,她不是观世音菩萨转世,做不到圣母白莲花一般傻里吧唧对每一个人都那样的掏心掏肺。
柳毓儿最后望一眼那个黑色的瓷盒,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略低着头,一脸憔悴的皇甫明珠恰好看到了穿一身月白丝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髻上插着的那支翡翠簪子,皇甫明珠只一眼就认了出来,那簪子用的乃是滇南有名的蓝田翡翠,那翡翠产量极小,一年下来,也就能打个七八支的模样,柳毓儿髻上的这一支,簪尾还雕了一朵白色的莲花。
皇甫明珠自小差不多就是由皇甫夙沣养大的,他是她的兄,也是她的父。皇甫夙沣对柳毓儿的执念,皇甫明珠自然是知晓的。如今她最亲的哥哥已经死了,化作一堆骨灰沫子,而她柳毓儿呢?明珠抬眼看到齐府两个斗大的字,呵呵,心里一声冷笑,她的哥哥已经死了,而她柳毓儿却进了别的男人的府里,过着如此奢华的生活。凭什么?!
皇甫明珠停下脚步,大喝一声,“柳毓儿!”她指向那个正欲转身离去的女人。“来人!给本宫将她抓起来!”
她声音尖锐,音量极高,陡然间的大喝,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前面走着的皇甫夙辰都是一愣。刚刚反应过来,皇甫明珠已经疯了般冲出队伍,朝着柳毓儿冲将了过去。
“柳毓儿!你好狠的心啊!沣哥哥对你这么好,你还这样伤害他!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坏女人……”她口里连珠蹦出一大串的话,对着柳毓儿已经伸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
浣碧这会儿也跪在人群里,睁眼看到长公主对柳毓儿的疯狂举动,眉眼闪了闪,眼底里就有看好戏的味道在里边了。
皇甫明珠朝着柳毓儿就是一个巴掌甩过来,柳毓儿冷眼,一偏头,轻松地躲开。
明珠却是更生气,挥着爪子又要冲上来。人姑娘可是靖国堂堂的长公主,周边站着的人,谁敢上前来帮一把手?翠翠是想上前的,可她胆子小,纵然上前来,也是怯怯地,不敢出声。
“你想做什么?!”她抓住皇甫明珠的手,语气犹如带剑的利刃。
“本宫要你去地底下陪着沣哥哥!”明珠眼里跳跃着疯狂的火焰,“沣哥哥活着的时候没有得到你,那么,死了,总得将你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