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袥背着燕归赶到褚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幸好之前秦袥来的及时，燕归伤的倒也不算太严重，仔细上药包扎好后便无大碍。
煎好药让燕归服下，考虑到现在是特殊时期，秦袥担心紫苏一人照顾不来加上得知落晏生的行踪，于是打算亲自去请莫湘篱前来。一来可以帮衬燕归，二来有些事还是当事人亲自解决的好。
于是秦袥迅速处理完，便匆忙赶往齐王府。
齐王府内，莫湘篱本已经打算睡下，听到下人来报说是故人求见，湘篱还在纳闷这么晚了会是哪位故人，等见到秦袥时立即睡意全无。
“你怎么会来？是不是燕归出事了？”想到秦袥此刻前来只会与燕归有关，当下神情紧张地询问。
秦袥点头：“曦月受了点伤，我怕紫苏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才这么晚过来接你去褚王府……”
莫湘篱大惊：“她怎么又受伤了？伤得严重么？”一听是燕归受伤，慌忙派丫鬟通报下越明齐，自己简单收拾好东西就跟着秦袥往外走去。
秦袥接过行李道：“一点小伤而已，但是我怕她会乱来，所以想要你去看着她点……”
莫湘篱了然点头：“是那些人动的手？”
秦袥忧心重重：“八九不离十，他们明显有备而来，只有她还不当一回事……”
莫湘篱接话：“你放心吧，我会看着她……”
两人边说边走，马车就停在齐王府门外，等湘篱坐上去后才发现秦袥并没有跟上来，又伸出头疑问道：“你不一起去么？”
秦袥摇头：“眼下我还有些事情，你先过去……”
莫湘篱答了声“好”，准备放下帘子的时候却被秦袥抬手制止住。
“湘篱，等一下……”站在马车外面的秦袥看着有些犹豫，双眉紧蹙，脸上也是第一次露出为难的神情。
这还是头一次见秦袥欲言又止，湘篱好奇，示意他开口：“还有什么事？”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因方才走得急促，脸颊的红晕还未消退看着分外单纯，秦袥突然不知如何开口，只好答道：“算了，等会儿你见到燕归，她应该会告诉你……”
湘篱不解：“嗯？”
“走吧……”秦袥上前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放下帘子。
湘篱虽然心中奇怪的很，但知道秦袥不想说的也问不出什么来，加之担心燕归的伤势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没一会儿，莫湘篱便赶到了褚王府。一推开晴月阁的门，看到的就是燕归包扎的严严实实，脸色不好的躺在床上。
湘篱脸色一变，即刻上前道：“燕儿，你还好么？你不是答应我不会有事的么，现在怎么变成这样！”边说边动手仔细检查了一下，见她只是看着疲惫其实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坐在旁边。
燕归见她大惊小怪的模样有点好笑：“哪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受了点小伤，秦袥他非要给我包扎这么严实，动都动不了了……”说完把包扎好的腿伸给湘篱看，无奈扎得太严实，试了几次都没抬起来，燕归只好愤愤不平的摆手作无辜状。
湘篱伸手拍了拍，见她滑稽的很也忍不住笑出声：“还是包扎严实点好，就算是小伤也得好好照顾……倒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大晚上的听到秦袥跑来说你又受伤了，我吓得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赶过来了……”
“是秦袥那家伙多事，非要去找你来！”眼见湘篱又要开始唠叨，燕归急忙打住话题，递了杯水给她，“这次怪我大意，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会追过来，而且敢明目张胆的动手……”一想到这里，语气不自觉变冷，连带着神情都变得严峻了几分。
见她终于严肃点，湘篱也收起笑：“可有证据证明是他们做的？”
燕归摇头：“当时天色已暗，他们又都蒙着面，我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
湘篱想起秦袥的话，忍不住担忧道：“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要我说你就不应该回到褚王府的，这不是把自己暴露在他们的眼皮子低下，更方便他们动手了么？”
“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呗……”燕归不以为然地摊开手叹气，见湘篱恼怒快要发火，立刻笑眯眯的安抚道：“就是我人在这里，他们才不敢轻易动手……”见湘篱茫然，只好接着解释道，“他们想要在暗中对我动手，我偏偏将自己放在明处，盯着我的人多了，他们想要再对我怎样也会有所顾忌的，不是么？”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湘篱皱眉显然是不认同她的想法。
燕归刚想开口回答，房门却被推开，两人转头见到来人居然是洛子衿！
自从上次洛子衿被褚云天关进暗室之后，燕归已经多日没有见过她了。想来是褚云天在去战场前命人将洛子衿放了出来。
如今的洛子衿看上去清瘦了许多，下巴变得更尖微微向上昂起的模样更显苛刻。眼睛下凹，眼神犀利，发式妆容皆是精心装扮过，举手投足间倒也不失风采。
没有料到洛子衿会在这个时候来晴月阁，湘篱有些莫名地看向燕归，眼见对方眼中也是不明所以、一副“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的”模样，湘篱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再度望向洛子衿。
说起来这应该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湘篱忍不住打量起来，这洛子衿仔细看确实与燕归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角都微翘上扬，只是洛子衿眼中的寒意和算计都太盛，令湘篱不舒服。就算如此，湘篱也不得不承认灵川家的女儿都美的让人惊艳。
而洛子衿从进屋后就一直眼神不善地盯着燕归，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眼里的恨意却是一闪而过，只是没能逃过莫湘篱的眼睛。
一时之间局面有些尴尬。
“这位想必就是褚王府的夫人了……”莫湘篱明知故问，率先打破僵局。
洛子衿没有立即回答，见状旁边新来的丫鬟立刻接话道：“我们家夫人那可是灵川一族的大小姐，然后嫁于褚王为妃，这莫姑娘应该是知晓的，且要向我们夫人行礼的……”
“哦？”湘篱故作惊讶的起身，看了眼燕归又看向洛子衿道：“我原先以为这只有姓‘灵川’的才是灵川家的千金，才是褚王的正妃，原来你们南越的风俗和别国都不同啊……看了是湘篱误会了，失敬、失敬……”说完立即行礼。
听她这么一说，倒是堵得白芷开不了口：“你……”
洛子衿的脸上也顿时有些挂不住，只得勉强挂着笑：“莫姑娘真会说笑……我今晚来是听说燕归姑娘受伤了，特地过来看看……”
听闻，燕归抬眼：“多谢夫人牵挂，只是燕归没事，怕是要让夫人白跑一趟了……”
洛子衿假笑：“能来见燕归姑娘一面已是幸事，怎么能说是白跑一趟呢？”
燕归也客气：“燕归也是担心夫人见了后失望罢了。”
“哦，我为何会失望？”
“夫人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可惜啊夫人用尽心思褚王却并不知情……”
洛子衿冷哼道：“眼下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我就不信你还可以装多久？”
“这世事难料，夫人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比较好……燕归听说褚王迎敌困难，想必此时夫人也是寝食难安……”燕归毫不在意地顶回去。
问言，洛子衿笑得得意起来：“想必你还不知情，此刻我哥哥已经到了南越，明日便会来府中，有他相助云天必定会获胜……而至于你，我一定会在众人面前拆穿你！到时候云天自然会相信我！”
“希望夫人不会弄巧成拙的好……”燕归还是淡淡的，“燕归先祝夫人心想事成了……”
见燕归低头思索，洛子衿也没有再说什么，“哼”了声就带着白芷离开。
洛子衿走后，莫湘篱却沉不住气了，急忙问道：“她怎么还有个哥哥？是不是来着不善？”
“嗯，”燕归低头思考，“她是有个哥哥，叫洛子岑，说起来我们也好多年没有见过了……”
“他难道是？”
“说起来他也算是我的表哥吧……”
记忆里的洛子岑也算是一个温柔和蔼的大哥，他们这一辈的人不算多，洛子岑又年纪最大，于是在兄弟姐妹中很受爱戴。而且他并不像洛子衿那样对她百般刁难，反倒是处处维护着她……远远看到她还会开心地唤她“曦月妹妹”……
只是现在看来当时那份情谊，如今还能剩下几分。
“洛子岑自从成年之后便离开灵川一族，游走于五国九洲四处经商，听说他与各国甚至皇族都有交易……如今也能称得上一方富甲腰缠万贯了。只是不知道他此刻前来南越是何用意？”
“不管是何用意，防着点总是好的……”湘篱思忖道，抬眼见燕归笑眯眯的瞅着她，有些莫名，“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埯，不用担心。”燕归手托腮，眼神上下打量：“只是没想到你刚才居然会说出那样的话……”湘篱回白芷的那一番犀利回答着实让她吓了一跳，与湘篱一贯温婉的形象大相径庭。
湘篱脸一红：“这还不是跟你待久了的缘故。”
燕归见有趣：“是是，你这朵小白花都被我传染了……”
“我在跟你说认真的……”湘篱故作恼怒，又想起什么认真道，“你这样一回来真的好么？那牧子歌他怎么办？”
果然一听到“牧子歌”三个字，燕归整个人怔住，笑容顿时不在。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知道了？”
湘篱点头：“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虽然我不清楚内情，但我想牧子歌对你来说应该是不同的……”
燕归叹息：“你说的没错，‘牧子歌’对于我来说就像‘韩城’对于你……”
莫湘篱瞪大眼睛被燕归的话震惊的无法再开口，只能傻傻地盯着她看。
燕归想了想才继续开口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所以我一直不曾向你提起过这件事……现在你问我了，那我这么说，你大概就能体会到我和牧子歌之间的感情。只是眼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而且我也有必须回来的责任……”语气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云淡风轻，可眼中的不舍还是泄露出真实的情感。
湘篱看着有些不忍：“可是这样真的好么？你好不容易才能与牧子歌相认，真的就要这样放弃么？”湘篱知道相爱不能在一起的痛苦，更知道爱一个人而他已经不在时的无奈。
既然两人都有情，为何不去好好珍惜，湘篱不解。
“因为我不能再让他受伤了……”像是再跟湘篱解释，更像是在说服自己，燕归回答的干脆又坚定，“关于灵川一族的冤屈，子歌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知道的越多往往就越危险，和我靠的越近也就离危险越近……我不能让他去陪我冒险，为了我去和整个南越王族作斗争，更何况我走得本来就是一条不归路……这也是我一直都不愿意告诉你、不愿意让你帮我的原因……”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要问你，是现在就让他离开我的好，还是以后让他目睹我死去的好？”
湘篱大惊道：“你别这样想，谁说一定会死？”
燕归安慰道：“以后的事是谁也不知道的……”
窗户没有关严，一阵冷风吹进来，湘篱冻得打了个哆嗦，沉默起身关好窗户，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燕归闭着眼睛一脸疲倦，想想还是放弃了。
伸手替燕归按好被角，温柔道：“那你先好好休息，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吧……我就先走了……”
燕归睁开眼睛示意她停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湘篱，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湘篱的手顿时停住，想起方才秦袥的欲言又止，再看看燕归脸上的严肃，心中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重新坐下，看向燕归示意她开口。
燕归清了清嗓子才慎重开口道：“明日里落晏生也会来……”意料之中的莫湘篱睁大眼睛，“你，你说什么？”声音因为激动都变得颤抖起来。
“我也是才确定了落晏生他也回来了。本来是想要先问清楚再告诉你，但我想你应该最先有知情的权利，所以我想让你们一起见面的好。”燕归轻声安抚道，“你现在可以见他了么？”
莫湘篱费了好大的劲才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开口道：“谢谢你燕儿，我知道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湘篱此刻的表情都僵在脸上，看上去有些呆滞，燕归叹气道：“你到现在还不打算告诉我，你和韩城和落晏生之间发生的事情么？”
湘篱有些站立不稳，拿起旁边的水杯大口喝下。
“韩城为什么会死？落晏生又为什么给你换脸？”燕归小心试探道，“因为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也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帮你的好。”
“燕儿，”湘篱打断道，用力逼回眼中的泪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剩下的就交给我自己吧。就像你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是我跟白晏生之间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那你……”
“不要再问了！”湘篱还是没有忍住，哽咽出声，“真的不要再问了……”
……
一个人走到院子里，大片的乌云将月亮遮的严严实实，莫湘篱此刻的世界也是一片黑暗……
韩城，落晏生都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她好像一个人在这世上活了很久很久，久到好多的事情她都想不起来了，可她知道有些事就算过了再久，她也是忘不掉逃避不了的……
她爱的人，她恨的人，她终于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