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帘子落下,冷气便都隔在了外头。暖暖的香气一阵一阵的扑鼻子,苍术、山奈、白芷、菖蒲、藿香、佩兰、川芎、香附、薄荷、香橼、辛夷、艾叶,冰片,苏合香、高良姜、陈皮,这些许多的味道渐渐都清晰了起来。
黑暗里,怀靖的手心不停的冒汗,车开始摇晃,她的手也不停的搓着只闻着这味道心已经跳个不停。“很冷吗?”他淡淡问。
“不……不……”结结巴巴的吐出这两个字,“呼”的一声渐渐亮了起来,他拿着一根火折子点着面前的红烛。然后看向怀靖,暮然一笑“果然不冷,脸上都是汗呢。”
红红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消瘦的面庞也有了些温润的光华。他的手慢慢的伸过来,手里拿着一方绢帕,上面也是那样的香味。冰冷的手时而触及怀靖的额头不由颤栗。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手这样的凉呢?
脸像被火烧一样,因为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她。恍惚间竟不知该做何动作,她在受嬷嬷教习时也不像现在这样,如果嬷嬷见了她的坐姿必然不会再让她挨罚。烛火随着呼吸摇晃,晦明变化间,好似过了很久。
终于收回手捂着嘴,紧接着是一阵的咳嗽,本就虚弱的身子好像几下咳嗽这个人就会昏厥,好在他没有那么脆弱,朝着怀靖微微一笑。“见笑了。”
“入秋了,世子可要好好保养才是”怀靖这样说,也只有这样的人会给她空谷幽兰四字。朝宗似乎并不意外她认出他,反而接着话说“齐国太过干燥,有些不适应罢了”
“既然如此,世子来齐国是有要事吗?”怀靖脱口而出。却见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自然是有要事。”听他这样说,不禁脸热起来,汗越发多了。
陆离和采薇一同坐在后面的车上,俨然不如怀靖他们那样暖和,也不点什么蜡烛,陆离仔仔细细的擦着青辉剑,采薇将手塞进袖口看着陆离擦剑。十分想说,如果再擦,剑就成锥子了。可是陆离的表情分明是想杀人,她才硬是吞了下去。心头莫名的对这个将军有些许悲悯,公主是否知道将军的心思呢?连她这样的局外人都看的清楚。
“嗒嗒嗒”马蹄轻快的响在街道上,月亮偷偷露出了一点面庞,云如烟一般缭绕其上。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下来。方才那个推轮椅的少年撩了帘子“公主请下”伸出胳膊让怀靖扶着下了车。然后那个壮汉又将朝宗背了出来坐到那个轮椅上,采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听到她叹了一口气。
端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等着。月光洒在他身上,面色更加苍白。少年将手炉递过去“夜里秋露,凉的狠”说完就拿了一毯子裹在了他身上。朝宗看了怀靖一眼,将毯子又拿下来递给怀靖“你方才出了汗,小心着凉。”
采薇接过给怀靖披上,朝宗才放心离开,这会才发现他们停在一大门外,暗黑的门上许多的门钉,两边是狮头吊着一个铁环。门上一匾额上书“白府”
乌泱泱的一堆人进了门,绕过那面石屏风,四四方方的院子一眼遍看完了。一个管家走了出来,引着我们往里走,到正堂处,要上一个台阶。管家上前不知做了什么手脚,竟又升起许多石块,将这台阶品成了石坡。
沿着一条廊子走,从门洞往里却是别有洞天。一条不知源头在哪的小河像带子一样的铺着,上面驾着一座弯弯的小桥,两岸是参差烟柳,似有一些起雾,这样一看如在云中。走上前去,那桥竟涂了红漆,月光下黑呦呦的,红漆之上画了许多的花样,首先是牡丹,接着是月季,接着又是荷花,每走一步花样也不同,这样数下来,竟有上百种花。
“此桥名唤百花桥”见怀靖好奇模样,朝宗解释道。
“秋来百花杀尽却有百花桥,岂非一年四季如春?”怀靖笑道“如此心思,想来也是性情中人”
“哪里算什么性情中人,不过是喜欢热闹”说话人缓缓走来,青衣款款,一副书生模样。管家见他行礼道“公子”他先是看了怀靖一眼,然后看向朝宗问道“这位是?”
朝宗思虑许久,怀靖也很是尴尬看着他,正要开口说自己公主身份,朝宗浅笑“内人”
月光似又亮了些,红桥上众人静默不语,怀靖被他说的那两个字着实惊了一把,虽然她确实是他的内人。陆离一只躲于人后,无心赏景。
青衣男子笑道“七年不见,你竟然有了夫人,也不告诉我”说完就走到朝宗身后推上了轮椅。
朝宗不语。
安顿下来已经二更,怀靖就住在宜兰园,朝宗的隔壁,本来安排是要住在一起的。
坐在床上,掏出那块玉佩静静看着,不觉唇角上扬。
突然听到隔壁有很大的动静,怀靖忙跑了出去,整个院子只住了她们两人,采薇和伺候他的少年也不知去了哪里“正则,正则”屋内喊到,听不到人回应,又喊了两声。
轻扣房门“可是出什么事了?”
就听他有些紧张“正则在哪里?”
怀靖四下看了看回道“他许是出去了,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叫我。”
房内没了声音,过了一会怀靖刚要离开,就听见里面说“我知道此事有些不妥,可是我不得不麻烦你,虽然你我二人已有夫妻之名,可是毕竟……要不你先进来罢”
怀靖缓缓推门而入,迎面一股子湿气,地上是一滩水,几天看见洗澡的木桶倒在地上,朝宗躲在桶里,只露出一张脸,叫这热气暖的有了气色。
怀靖看着他,脸上不由红了起来稍稍侧了身子别过脸去。
“我……知道这样不妥,可是还是……”朝宗也是尴尬,怀靖心里有些想笑,回道“无碍”因为我是你的内人啊!后半句吞了回去,一个女子说出来多少有些不矜持。
缓步走过去,心儿飞快跳着。红霞上腮,好不娇俏。眼看着到了木桶旁边,却一个没站稳一下滑倒,眼看着他的脸越近,接着嘴碰到了嘴,就这样一个躺着,一个趴着,一个狼狈不堪,一个衣不附体。
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突然一个激灵,怀靖忙爬起来,将那木桶扶了起来,连忙转过身去就要走。
“等等”朝宗道,心跳的更加快了,仿佛要窒息了“你……你不疼吗?”朝宗冷不丁问着。
怀靖诧异的扭回头去,就看见只露出一张脸的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手。低头看去手上早已流血,顺血迹看去地上一滩的陶瓷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