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从家准备回小镇的何铭琛刚刚发动车子,手机就响了,屏幕上是陌生的号码,心里却大概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喂,我是何铭琛,哪位?”
“顾浅川。”
“顾总……”何铭琛当然知道顾浅川找他是什么事情,毕竟当初林向晴的出院是他在办理,想要找到林向晴的下一步,自然就要追踪到他身上。
果然,很快,顾浅川冷硬的声音传来,“她在哪里?”
“公墓。”何铭琛望着车窗外。
“带我去看她,我在顾氏等你。”
何铭琛还想再说些什么,对方已经干脆的挂了电话,微微摇了摇头,还是发动了车子。
……
何铭琛领着顾浅川去了林向晴的墓地,在看到墓碑上那张熟悉的笑脸时,顾浅川身子颤了一下,“你怎么发现她的?”
“当时得知S市地震,我就急着赶过来看我父母怎么样,结果在医院看到了向晴,当时的她已经算得上奄奄一息,被困在里面时间也不短,最后就……”何铭琛的表情十足到位,演技称得上自然。
其实那天林向晴忽然让他帮忙编造假死的谎言时,他是十分震惊的,原以为是她跟在顾浅川身边不开心,想细问,林向晴却一幅不肯详细说的样子,只是问他愿不愿意帮忙,无奈之下,他只得同意。
“那她最后有没有说什么?”顾浅川站在墓碑前久久没有动作。
“她说希望大家可以好好的,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何铭琛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递给了顾浅川。
顾浅川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隐约中,似乎耳边还有她清脆的笑声,墨瞳忍不住皱缩,被握在掌中的戒指咯的掌心生疼。
“对了,向晴还有一个心愿。”何铭琛看着顾浅川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有些动摇,明明如此深情在乎,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林向晴却要躲着顾浅川。
“说。”
“向晴就剩奶奶一个亲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怕奶奶承受不住,所以就希望我们先替她保密。”
“嗯。”顾浅川微微侧头,对一旁的何铭琛道,“我想再站会儿。”
何铭琛当然懂他的意思,微微欠身,“嗯,那我先走了顾总。”
何铭琛告别了顾浅川,开着车离开,后视镜里还能看到顾浅川笔直的身影,胸口微堵,还是拿起了口袋里的手机,输入一串号码打了过去,很快接通,“向晴,他去看你了。”
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终于,电话那头传来林向晴的声音,同样涩然,“他还好吗?”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实话。”
“不好,很不好。”何铭琛叹口气,似乎是有些妥协,“看到他那个样子,我都有些后悔帮你这个忙了。”
回应他的还是一阵沉默,何铭琛也不在意,“当初我拉你来S市应酬时,你被顾浅川带走,原本我的内心是有些不安的,也一直觉得亏欠你,直到那次奶奶住院,他一脸紧张地背着你冲进医院,我才知道这个男人有多深爱着你。”
“学长,你不需要不安,这本来就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局外人,没什么资格来评判你们……”说到最后,何铭琛也说不下去了,“好了,我要回小镇了,我们小镇见。”
何铭琛通过自己的关系安排了林向晴的假死,然后真正的林向晴则重新躲回了小镇,而这一切顾浅川都不知情。
……
顾氏总裁室门外。
“他怎么样了?”徐雅莉刚从电梯下就忙走到Bertha那边了解情况,前些日子带着小君参加了学校的夏令营,也正巧躲过了这场劫难,却不料得知林向晴遇难的消息。
原本她以为她会是无动于衷的,但内心却不知为何漫过一阵哀伤,她将其解读为担心顾浅川,毕竟三年前顾瀚天的离开是她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而林向晴对于顾浅川的重要性,即使她从来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林向晴同样是顾浅川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副总……”Bertha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坦白讲,顾总他很不好,他把自己反锁在里面谁都不见。”
“钥匙呢?”
“在我这里。”Bertha叹了口气,“副总,我劝你还是别进去了。顾总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他了,出事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
“我当然知道,我比你更了解他的为人。”徐雅莉的态度也不免强硬起来,“但是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情,你担待的起么?”
Bertha一听这话,果然犹豫了,“副总,如果把钥匙给你,我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徐雅莉淡淡地瞥了眼Bertha,口吻也十分淡定,“我今天就把话扔这里了,不管出什么事情我都担着,而你现在只需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我就好。”末了,徐雅莉的美眸又望向了那道紧闭的门,焦心如焚。
Bertha这次不再犹豫,从抽屉里摸出钥匙递给徐雅莉,不忘又补充一句,“顾总就拜托副总了。”
徐雅莉向她点点头,不忘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屋里不像徐雅莉想的那么凌乱,桌子上的文件甚至还算井井有条,可见顾浅川仍然维持着正常的工作。
只是他正枕着椅背仰靠在椅子里,单手撑在额头,闭着眼,叼着烟,整个办公室里烟雾缭绕,而椅子边也是一地的烟头。
看着他,徐雅莉想起顾老爷子离开的那个夜晚,顾浅川也是闭着眼坐在顾宅书房的椅子里,如今一样的人,一样的姿势,一样帅气而略带着疲惫的脸,一样面对重要之人的离开,她却觉得顾浅川是不一样的,那是一种心死一般的堕落。
“咳咳……”他好像是被烟呛到,不由咳嗽了几声,有点不适地按住伤胸口,睁开眼来,却不经意对上徐雅莉关切的眼睛。
顾浅川怔了一下,微微眯了眯眼,“大嫂……”声音虽然沙哑,可是彷佛带着灵魂深处的绝望。
“浅川。”徐雅莉往前踏了一步,朝他走了过去。
顾浅川这才反应过来,他沉重地吸了一口气,觉得整个胸口都震痛,也许是刚才的呛咳牵动了初愈的伤口,也许是记忆里的那人震动了他心里的那处伤口。
“你还好么?”徐雅莉轻轻颤抖着,语气不稳,“一生里我们有很多不可控的事情,对于离开……”可是她说不下去了,顾浅川脸上迅速凝结的冰霜,他眼里的警告,就像一根针刺人她心底,让她所有的话都瞬间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如果你是来说这些的可以离开了。”他又点起一根烟,闭上眼,维持那个靠在椅子里的姿势,连动都懒得动,似乎当徐雅莉不存在。
“不是,我只是有些不放心你,过来看看。”徐雅莉急急地解释,又往前走了几步,“现在我才知道,不属于自己的,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对手还在不在,我将永远也没有办法得到……”
“够了!”顾浅川不耐烦地打断她,眉头紧蹙,“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我又何尝没有体会过。”徐雅莉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再面对顾浅川的冷漠,她会疯掉,“三年前,是你在我病床告诉我,我是准妈妈,我必须坚强,而如今呢?你难道没有想过我们这些亲人朋友?我们会多么的担心你!”
“我知道……知道。”顾浅川双手盖住自己的脸,只是有些话他明明知道,却又很难做到,每个人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自从他从墓地回来,他分不清自己的心到底有没有痛,就这样日日夜夜煎熬着,让他彻夜失眠、辗转忍耐。
他是个男人,是众目所瞩的焦点,也是整个顾氏的负责人,他必须站得直、扛得住,他必须表现得若无其事,钢筋铁骨。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点点滴滴绵绵不绝几乎蚀穿他心肺的想念和绝望,已经让他不堪重负。
她离开了,而且再也回不来了,即使花光他所有的钱,甚至是用他的命来换,也再也换不回来。
顾浅川疲倦地道,“你走吧。”
“可是我还没说完……”徐雅莉定了定神,决定把当年隐瞒的事情告诉顾浅川,即使知道并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但是起码让已经离去的林向晴不再背当年的锅,“浅川,其实当年喊你大哥回国的电话是我让她打的,所以瀚天的离开,并不全是林向晴的原因,若真要算起来,也和我脱不了干系吧。”
顾浅川先是沉默了几秒,剔透墨眸再睁开时里面有着隐忍的怒气,所以呢?这些年因林向晴带走大哥的仇恨和愤怒让他重逢后的冷漠和折磨显得荒唐,嘲讽一笑,怒极攻心,却是不能发作,只能冷冷道,“大嫂你走吧!”
徐雅莉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既然对方下了逐客令,她也不好再多留,就在她犹豫地片刻,顾浅川就朝门边大吼,“Bertha!”
Bertha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看见顾浅川的脸色,心里先凉了一半,还指望徐雅莉劝得住顾总,看样子是妄想。
顾浅川厉声道,“什么时候顾氏成了你的地方?谁准你随随便便就放人进来!我的话你都是耳旁风是不是?你想要这个位置,好,总裁办公室就让给你!过来!”
Bertha吓得脸都白了,虽然知道自己是当了顾总的出气筒,但是也只能颤颤抖抖地往下接,“顾总,您千万别这么说,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
“不敢?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私自把钥匙给别人,从今天开始,别再叫我顾总!”顾浅川脸色铁青。
“浅川!”一旁的徐雅莉看不下去,拉了一把Bertha,“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马上出去,不用迁怒别人,别让自己的情绪伤了无辜的人。”
说完,徐雅莉拉着已经抖成筛子的Bertha离开,走到门边时,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带着小君离开一段时间,我不希望我儿子未来会像他为情所困的叔叔一样没用。”
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良久,顾浅川的掌心早已经被指甲勒出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