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将维持这样单一的表演直到时间快结束,然后再说出那句台词,就结束这样的表演。
忽然,他却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可能用力有些猛,头有些晕,扶着额头闭眼稳了稳,在那一个起身和扶额两个动作间,竟然表现出了向来冷漠冰冷的魔族长老那一点点的脆弱,但也是一瞬间,瞬间就消散了,就好像是人眼花一般。
继而顾浅川袖子一挥,背身过去,负手而立,围观的几个人都稍微愣了一下,相当出人意料,基本上所有试这个角色的演员都是正面面对魔族长,然后再一脸不屈地说出那句话,表达对魔族长的失望和怨恨,怨他的听信谗言,恨自己被困于此。
而且对于台词少的角色,他们是没有办法通过语言来塑造角色的,那么心灵的窗户眼睛就是出戏的关键,顾浅川这么一背过身去,别说眼睛了,就连表情都看不见,那后面还怎么演?
就在众人沉默地时刻,顾浅川轻轻念出台词,“若我死是你想要的,我便成全你。”说出台词,当下的场景是魔族长已经出现,站在监狱外看着他。
一般演员们念完台词基本上戏也就演完了,几个导演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新人就是新人,不会走位,不会表达,更不会诠释人物性格,算了算了,干脆到时候改改剧本,少放些笔墨。
导演刚低头想要在顾浅川的资料上写结果时,胳膊肘却被身旁的编辑撞了一下,有些恼怒地瞪了编辑一眼,编辑却示意他继续看顾浅川。
顾浅川回身,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是这个魔族长老平日里的模样,冷情,他的目光又一点一点地望向门边,似在目送着什么人,这时众人才意识到,刚刚魔族长老背对魔族长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尊严,他可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冷漠寡淡,却也心思细腻。
待目光在门上顿住后,顾浅川才又往前走了一步,一手像是握着监狱的木制栏杆,慢慢,慢慢地滑坐在地上,垂下头,把整个身子靠在了并不存在的栏杆上。
演到这里,助理示意时间到。
五分钟,顾浅川却表现了很多内容,导演从最初的不看好,到如今的震惊,没想到一个新人,一个根本没有任何演戏经验的演员,却可以让观者的情绪跟着他的表演而起伏,谁说表演没有天赋,看来这次上头给他塞的这个演员并不是没有实力,假以时日,这个顾浅川必然会在表演这行创造自己的历史。
“顾浅川,你能告诉我当初为何会想到用背对这样的方式来演绎这个角色?”导演对他采用如此大胆也冒险的方式很是好奇,是不是真得因为“不知者无畏”,因为不懂表演,反而可以更好地去做一些尝试?
此刻已经从戏里回到现实的顾浅川整了整刚刚被他坐的有些褶皱的衣服后摆,“因为从这句台词看得出来这个魔族长老其实是一个很要强的人,毕竟魔族长想要拿一个人的命根本是不需要被处罚者有什么发言权的,但是这个魔族长老用了‘我便给你’,更像是一种赏赐的口吻,所以看得出来,当时他其实是很要强的,并不想让魔族长看到他被打入大牢的狼狈模样。”
顾浅川眉眼微抬,继续诉说着对这场戏的理解,“所以刚开场,他的呆滞表达的是他的绝望以及不被信任的心伤,当他听到魔族长的脚步声时,他不允许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样被魔族长看到,所以他选择背过身去,根据剧本上来看,魔族长当时是说了很多温情的话语,但归根结底都是想要他招供,承认一切谋反都是由他而起,这时候魔族长老对魔族长的期待已彻底消失,秉持着最后的一丝忠诚,便是把命给魔族长。”
“那后来为何又转过身了,照你这样讲,不是应该全程背对,然后跪地什么的,表达他的脆弱?”一旁的编剧不解地询问,那何必再多此一举地转身目送?
顾浅川淡淡笑了,“他不转身,如何让魔族长看到他的骄傲?”魔族长老的冷清不过是面具,是维持他骄傲的面具,所以他最后还是要让魔族长看到他的骄傲,他说完向前排的几位鞠躬以后,退到了一旁。
导演将顾浅川的资料又好好看了一遍,才在旁边大大地画了个勾,然后对比本人还要激动的白展道,“白展你既然都过来了,要不先试你的戏。”微抬下巴,示意白展坐到椅子上去。
白展给了顾浅川一个拥抱,颇为赞赏,“很棒。”顾浅川只是回以微笑,轻轻捶了白展的心口,“加油。”
白展因为不是新人,所以免去了前面的问题,直接进入试演环节,抽签。
白展的这场戏是主角小时候刚刚开始跟着师父修行,一日下着大雨,主角想偷懒却还是被师父逼着修炼,在弯弯曲曲地羊肠小道上奔跑,铁了心的师父其实一直站在隐蔽的地方观察,每次当主角遇到一些危险时,他总是提前出手替他解决,很快被主角发现,却始终不肯承认对徒弟的关心。
“你这场戏台词较多,还是找个人和你搭一下。”原本试镜师父的时候是会拉一个试镜主角的人互相搭戏,但白展现在只有一个人,也只能在现场随便挑一个了,“要不我看就顾浅川吧,要是不熟悉剧本,随便念念台词让白展发挥一下。”
“嗯,那就浅川吧。”白展说完,走到顾浅川身边简单交待了他对这场戏的理解,希望他怎样配合,顾浅川点头表示没有问题,很快,二人就各自站好位,示意导演可以开始试演。
白展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椅子后面,也算是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而一旁的顾浅川也开始慢慢地跑起来,因为设定的主角年龄是十六岁,所以相对而言,他虽年轻,却不够稚嫩,多少是有些出戏。
白展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顾浅川,脸上面无表情,唇角紧抿,眼瞳里却是满满的对徒弟的欣赏,顾浅川摸了把脸,大概是雨水冲刷让他看不清前面的路,剧本里写到主角因地滑而不小心摔倒,差点要滚落山崖,师父略施法术,把主角救上来。
所以这出戏最开始表现的是这个主角,因为他要表现出失足落崖时的惊恐,以及被救时那一瞬间的难以置信,但被救的喜悦远远不及主角见到师父的那一刹那,所以这里有一个情绪的起伏和递进,很考验演员的功底。
顾浅川虽然年龄上有些出戏,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很到位,因为在场的人都见识过他刚刚的表演,所以也并未感到吃惊,静静地继续观察二人的表演。
顾浅川脚下一滑,挥舞着双臂,众人知道这是要开始落崖了,他紧紧闭着眼,抿着唇,脸上的表情似害怕,却也不像,他好像努力地在和自己的恐惧做斗争,虽然人们没有办法窥探他内心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却是可以得知他一定有内心戏。
这时,一旁的白展移步过去揽住顾浅川的腰,胳膊一甩,算是简单示意施展法术,毕竟这是一部需要后期加特效的大制作,那么肯定很多戏都是在绿布景下拍摄完成,那么就更需要演员的表现能力,因为没有道具帮忙。
二人重新站稳后,白展放开顾浅川,负手立于旁,顾浅川惊魂未定,却先是拽住了师父的袖子,惊喜的不加任何修饰的声音,“师父。”
白展眉轻微一挑,算不上明显,不着痕迹地把袖子从顾浅川手里抽走,沉着声音,“为何如此不小心?”
顾浅川先甩了甩头,似在甩掉头发上的湿意,但又享受忽然觉察到师父的不开心,有些惴惴地想要开口,动了动嘴型,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师徒二人对立良久,最后还是白展先开了口,“你跟着我修习多久了?”
“不到两个月。”顾浅川偷偷觎了白展一眼,把那种想要看着师父,却又怕惹师父生气的矛盾心理很好地表现了出来。
白展垂眸,低低地应了一声,复而又抬起头,所有对徒弟的心疼还有严厉都融合在了他那双眼里,声音依旧平淡,“刚刚落崖时你在想些什么?”
“我……”顾浅川开口,却犹豫了,见师父没有任何表示,才继续下去,“我当时心里很害怕,但是我的内心却一遍遍告诉自己,师父不喜欢自己的徒弟无能,所以我没敢让自己喊出声音。”
听完这句话,白展冷凝的脸上终是绽放了一点点的笑意,“看来为师说过的话你倒是记得一清二楚,还恨为师让你冒雨修行么?”
顾浅川忙摇头,“徒儿从来没恨,知道师父是为了徒儿好,为了让徒儿早日成才。”语气坚定。
“不错,看来你这小子还算心思通透。”说是顾浅川是给他搭戏,其实白展也很快在顾浅川的存在下很快入戏,只是没想到顾浅川这小子对主角的戏份也把握地这么好,连台词都记得很全,丝毫没有看本子。
“师父,其实徒儿当时落崖是还想,若我这唯一的徒弟不在了,谁来照顾你。”
白展先是一愣,继而眼底眉梢都沾染上温柔,很快,一切又重新隐匿在了他那张淡然无波的脸上,毕竟白展饰演的师父是一个得道高仙,七情六欲离他都太过遥远,所以他教授徒弟武艺,徒弟教他什么是情。
导演几人肯定地点头,不愧是一线大咖,可以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塑造起角色,不简单,而且刚刚最后那一个表情,把冲突和融合诠释的很到位,“不错,二位演的很不错,不过顾浅川你怎么也记得这些主角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