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雪鉴
苏馨2018-02-26 14:343,781

  已经入冬的长安笼罩在一层轻薄的雾霭里,这一天都灰蒙蒙的看不到一丝阳光,傍晚时分政君轻手轻脚的摸进家里的厨房,和自己的贴身小丫头晴和将一些供菜准备好,放在竹篮里,便偷偷跑出了家门。

  洛城门还大开着,主仆两个便出了城门向郊外赶去,晴和小声对政君说:“还好小姐家离这洛城门很近,不然我们岂不是要走断自己的两条腿吗?”

  政君点头,“我们早点去早点回来,最好不要被父亲知道。”

  晴和马上说:“不会的,老爷被人邀请出去喝酒了,回来的估计也会很晚,我猜会在五夫人那里睡着,起来也就明天晌午了。”

  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人含着金汤匙落地,一种人含着苦瓜瓤坠地。金汤匙落地的多是王侯将相家的公子、小姐,无论有德无德、有貌无貌、有品无品、有才无才皆为人上人;苦瓜瓤坠地的都是穷苦人家的小子、闺女,无论有德无德、有貌无貌、有品无品、有才无才都是下等人。当然还有一种屡见不鲜的情况,即世间时移事转,金汤匙变苦瓜瓤,家世逐代衰微,到王禁这一代时,已经逐渐没落,与王彻底没了瓜葛。

  王禁,正是晴和嘴里说的“老爷”,王政君的父亲,祖上乃黄帝后裔,东周时,先祖田完为齐国卿大夫,姓田氏;后来,田氏代齐,做了国君,传至田建齐王建这一代被秦始皇所灭;西楚立国,霸王项羽又封田建之孙田安为济北王;刘邦建汉以后,田安被削去王爵,仍住在齐地,当地人称为“王家”,自此,田安后世子孙便以“王”为姓氏。而田安正是王政君的五世高祖。田安的孙子王遂在汉朝文景之际,是住在东平陵的,后来,王遂生子王贺,王贺又生王禁、王弘。

  王禁少年时也是一才俊青年,曾经在长安学习法律,后来担任了国廷尉史,也就是司法部秘书,他的结发妻子为李氏,也就是王政君的母亲,生来貌美,只是没脾气,人很好,在那个男人都三妻四妾的年代里,丈夫再娶妾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但如果做妻子的厉害一些,做丈夫的皮实一点,有可能很好的将一夫一妻“执行”的特别好,但李氏柔弱,王禁不羁,在生下政君之后没多久,便失了宠爱。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之后就到了一片坟地,冷冷清清的还带着阴森萧瑟,晴和胆子小,忍不住拉紧了政君的袖子,“小姐,为什么咱们不能在白天来,非要等到天黑才来,说实话,我有点怕。”

  政君暗自攥紧了自己的手帕,安慰晴和:“人的生死只是隔了一道界,无须害怕。”

  “小姐,你这么说岂不是说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都是一样有感觉的,那这四周的……”晴和不敢看周围的坟头,打着灯笼低了头跟着政君走。

  政君本来想安慰晴和,结果发现越说越让晴和害怕,索性说了一句:“别怕,有我在。你跟着我好了。”

  两个人来到一块墓碑前,政君站在那碑前慢慢蹲下身来用手摸了摸冰凉的碑身,说:“一别已有数月,你可还记得政君,宜良。”

  晴和点了两根白色蜡烛,又将做好的供菜一一放在墓前,对政君说:“小姐,别伤心了,给宜良少爷上柱香吧,让这香带去你的思念,带走你的难过吧。”

  政君接过那香沿着蜡烛点燃,黑暗中微弱的火星红了几下就冒出了一缕青烟,她一言不发的插在了地上,又接过晴和手里的纸钱烧起来。

  “小姐,你因为宜良少爷伤心过度,如今身体刚好一些,咱们待一会儿就回去吧,天也这么冷。”

  “不要紧。”政君摆摆手,继续烧纸钱,她披着白色的披风跪在那里,头上别着一朵白色的绢花,再无其他饰物,纤细的手一靠近烧纸的火焰,将手中的纸钱一烧而尽,而后她又从怀里拿出一叠纸,说:“这是你写给我的诗,我实在舍不得将原稿烧给你,原谅我誊抄了一遍烧给你,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能挽留这段记忆。”

  她轻轻叹一口气,拿起来一张看着它化为灰烬,这世界这么大,但她总觉得没有一个地方容得下她;这时间还很长,但她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一切。宜良,他的音容笑貌犹在她的面前,却再也见不到了。

  雾不知道何时散去了,气温下降的很快,两个人都感觉到了风的到来,四周起了风,刮过枯枝时带着簌簌的响声,越发的诡异。

  “小姐,我们走吧,再晚城门可就要关了。”晴和催促道。

  “下雪了。”政君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喃喃自语的说道。她从脖子里拿出那个温热的挂件,那枚雪花玉石,黑暗中似乎又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政君,就让我以雪为鉴,今生今世只娶你一人为妻。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宜良将那块玉送给了她,她记得他那双丹凤眼里发出炽热的光,点燃了她未来的路的光明,她接过玉,和他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宜良,复姓公孙,是魏郡奇石坊的公孙穆成的儿子,其家因经营各色珠宝而富甲一方,王政君的爷爷王贺便生于魏郡,与公孙家有一些交情,当年王政君的父亲王禁娶李箐颜不久后便怀了王政君,时年公孙宜良三岁,王禁从长安游学归来上门为自己女儿讨了这门亲,两人也算是指腹为婚,李箐颜在初夏生下王政君,公孙穆成带着自己的儿子前来道贺,自是喜事一桩。

  青梅竹马有尽时,红妆待嫁无缘归。也就在数月前公孙宜良忽然生急病,恰好还有一个月就是王政君嫁给公孙宜良的日子,这病来的十分急,也就是两三日的光景,人居然就去了,两家虽然都在魏郡,却也有段距离,王禁觉得晦气,遂将王政君关在家中自己独自去凭吊,王政君听闻消息又受父亲阻拦,不得见公孙宜良最后一面竟然也一病不起。

  此时长安正好传来王禁升为国廷尉史,要赴京上任,这门婚事不仅彻底黄了,就连两家的关系也彻底断了。

  晴和这时打断了政君的思绪:“小姐,少爷若在天有灵也会知道你的心意的,你为他修了衣冠冢,为他整日拜佛祈祷,为他憔悴消瘦,恐怕他知道了会难过的,我们走吧。”

  政君小心翼翼的收起那块雪玉,说:“我总觉得他没有死,我时常想若是能梦到他一次多好,只是不知道为何,他死后我竟然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或许是他怪我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小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少爷得的病那么急,咱们家里得到消息时少爷就已经不在了,你又如何能见他最后一面呢?这是天意,小姐莫再过度伤心,雪越下越大了,咱们快到城门那了。”

  天已经彻底的黑了,拐个弯就能看到城门了,两个人走过去时城门竟已经严严实实的关上了,“今天怎么会关的这么早?”两个人心下十分困惑,一旁稀稀落落的还有些赶来的人,其中一个人垂首顿足叹气道:“忘了忘了,最近又有战事戒严,没想到京城的门也关了。”

  “小姐,这怎么办,回不去被家人发现恐怕明天又受罚。”

  王政君想了想,说:“这附近有一座寺庙,叫昭然寺,我们今晚先去寺中借宿,明天待城门开了再回家,父亲若惩罚就罚我好了。”

  晴和说:“我只是担心家里人*会到处找你的。”

  政君笑笑,说:“家中人那么多,自母亲离去后,谁又会在意你我二人,走吧,小心冻着。”

  雪果然越下越大,两个人走到寺庙前时身上已经落满了雪花,主仆两人抖抖身上的雪敲开了寺庙的门,门后出来一个小沙弥,双手合十向她们和礼:“施主可是要借宿?”

  “是,城门已关,求借一宿,不知贵寺可否施予援手?”

  “今天人挺多的,正好剩下一间小房,施主如不嫌弃快请进吧。”小沙弥连忙将两个人让进寺门中。

  昭然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未到深夜,院中各处还亮着灯,有小沙弥在扫雪,有小沙弥做晚课路过她们身旁,正前方是大宝殿,烛光通明,只是空无一人。

  “师傅,我是否可以先上一炷香?”政君问身边的小沙弥。

  “当然可以,施主请便。”

  “晴和,你先去房间吧,我待会儿找你去。”

  小沙弥对王政君说:“客房绕过前殿在清明院的西南角,是很好认路的。”说完就带晴和离开了。

  政君走进大宝殿,跪在了佛像前,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拜佛了,依旧虔诚的上香祈祷,末了,她低低问了一句:“今生可否再见宜良?如可见,小女愿付出所有来续这段缘。”

  她抬起头看那佛像,佛祖慈眉善目,笑意连连,似应许又似平常无任何变化。

  政君绕过大宝殿向后院走去,走到一处时,却见一亭中有人在饮酒,她觉得甚为奇怪,不说天寒地冻,在净土上居然还有人饮酒,脚步不觉就朝那边走去,站在亭外她朝那人问道:“佛门乃清静之地,施主为何在此饮酒?天寒地冻,恐伤身。”

  “你是谁,我的事岂由你管得了?”话音未落,一只酒杯已经飞来,政君一躲,酒杯“当啷”一声砸在了地上,碎掉了。

  “哎,这人脾气怎么这么烈。”政君心里想,便也不说话,准备离开,她生来温顺,不知道如何将话顶回去,就想离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亭中的人听到她的脚步声又开了口,“是谁让你如此大胆,又如此没有规矩。”

  政君转过身来说:“我来劝你是我多事了,我走也是我识趣离开,规矩是相互的,你喝酒在先,坏了寺中规矩,我惊扰阁下怕不算坏规矩,你我也只是萍水相逢,你何来喝令?”

  她对亭中人微微作揖就转身离开。下一刻,那人却已经在她近前。

  “我说是就是是,说不是就不是,说,你是谁?”

  他足足高她一头,身形魁梧,英气逼人,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眼尤为吸引人,浅蓝色深衣外还披了一浅蓝色披衣,在白雪漫漫中俊美的不像话。

  “宜良……”看到男子面目的政君呆在了原地,怎么会是宜良呢?他不是死了吗?死了吗?

  “你在说什么?”男子没听清她说什么,有点不耐烦的对她问道。

  政君推开了他,说了句:“这不可能!”便跑了。

  那男子留在原地,看着跑远的政君,心底产生了一丝涟漪。

  雪下的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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