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云秋水冷冷一笑,咬牙切齿,“那些都是师玄的拥护者,沈允找不着离开的师玄,因此泄愤,我本欲揭穿,最后却……却因为公孙傲,忍了过去。”
梅踏雪思绪终于豁然开朗,公孙傲看来也不是真正的凶手,为何不说杀害那七十九名学子的动机,只因……那人是沈允。
“没想到这一忍……十几年过去,公孙傲却因她而死!”云秋水双眸血红,神色凄清。
“乐相……”
话至一半,突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梅踏雪住了口,扶着云秋水,两厢对视,假意道:“红蕊的动作是越来越慢了,找块手帕,也要来去半天。”
红蕊尚在远处,脚步不变的走过来,福了一礼:“少主降罪,婢无能,没有找到……”
“罢了,今日夜深了,哪日再回月庄,给我带上便好。”云秋水恢复了情绪,平静道。
梅踏雪横了红蕊一眼:“就饶了你。”
云秋水正准备离开,不成想却听到沈允的声音。“红蕊犯错了,踏雪你不可太过纵容啊。”
梅踏雪心中一紧,循声望去。
沈允依然穿着黑色的长袍,苍白的小脸在夜里格外的醒目,她似笑非笑,扫视三人。
“叩见月主。”红蕊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起来吧。”沈允慢悠悠道,随着她的走近,衣尾拖在地上飒飒作响,怎的方才,她们没有听到一点声音,“主子交代给你的事做不好,不必本主说,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是。”红蕊轻轻一应,躬着腰退下。
“慢着。”梅踏雪突然一喝,转了身子,直直望着沈允,不卑不亢,“红蕊不过是名听令行事的侍从,有所疏忽也是踏雪管教不严,罚,也该是踏雪来才是。”
红蕊愣在原处,随即垂下头来,安静的站着。
梅踏雪不等沈允应话,又望了眼红蕊,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许是我记差了,你再回去给我仔细找找。”
红蕊不敢多说,领命退下。
无人说话,气氛顿时有些微妙,云秋水不欲久留,紧随就离开,梅踏雪亦想就此告辞,沈允却道:“何必这么匆忙,不如与我随处走走。”
她自是不愿,被她撞见自己与云秋水独处,不知会想得什么,如今梅踏雪还不想打草惊蛇,令她越是放松对自己的猜忌,对自己才更有利。
梅踏雪想了想,又折了回去,道:“也是,许久没有好好陪姨娘了。”
这声姨娘叫来,很是亲切,丝毫看不出两人曾同室操戈,恨不得你死我活。
沈允笑了笑,竟走来牵了她的手,一同漫步在宫城小道。
夜已无月,茂密的树叶遮天蔽日,完全看不清道路何在,宫灯虽明,却也有照不进的角落。梅踏雪任她牵着,若是沈允想动手,她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索性放宽了心,瞧瞧她能说什么。
“给容怀清的通心玉,送去了?”
“是。”
那通心玉,是沈允命令她送去给容怀清的,梅踏雪有些疑惑,沈允怎的要将通心玉给他,按理说,容怀清的地位,还不会引起她的注意。“那通心玉真有如此神奇的功能,连先天心疾亦能救治?”
沈允朱唇微抿,淡淡一笑,“那通心玉,可是心血宝玉,我为了这玉,费了不少苦心。”
“姨娘真是慷慨。”梅踏雪讥讽道。无事献殷勤,也不知她又在盘算什么了。
沈允突然顿住脚步,抬头望着根本看不见的苍穹,似是想起什么。这本是给师玄的续命神物,可惜晚了,等不及通心玉炼成,他就与世长辞。她真是愈来愈讨厌梅踏雪了,有时嘲讽冷傲的语气总让她觉得师玄重现,轻易就能勾起她的恨火。方才云秋水和她说了多少?公孙傲一死,日后恐怕会对自己不利,这时候,不能再让梅踏雪与她暗通款曲。
梅踏雪见她不说话,暗暗想着她是否在考虑方才自己与云秋水说了什么,不该再引起她的怀疑才好,于是轻咳了声,挑起话题,“听说姨娘最近都歇息得很晚,是有什么烦心事?”
沈允沉默一会,道:“是有这么几件烦心事,说起来,你还能派上用场。”
“哦?”
“最近关山,有些不太平,临近与阙国的交界处,草寇当道,异民暴动,有扰造福国境内安宁。”
梅踏雪闻言暗中冷笑,既是如此,她怎的把岳群封调回来了?但沈允这么说,八成是要将她调离翼宫,扔到兵荒马乱的地儿去。
转念一想,这也不是坏事,沈允爪牙怎么厉害,也是鞭长莫及,国界关山,可是宋镇的地盘,若是她将宋镇收罗了,也不会让自己对宋锦城如何。
说到底,宋镇应是不与她一条心,借着自己铲除宋锦城,还能报了自己的私仇,可谓一箭双雕。
梅踏雪沉吟一番,故作无知,道:“这应是将军们的事,与我何干?”
沈允轻笑,缓缓道:“你虽是少主,然至今毫无建树,这正是你表现的好机会,不可多得。”
梅踏雪心内了然,但还是装作为难道:“我手无缚鸡之力,恐怕有负所托。”
“梅踏雪。”沈允的手突然用了力气,捏得她掌心发疼,目光凌厉,哪还有刚才温和的样子,“你没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
“可……可是,这样我就杀不了宋锦城了。”
“不如你明日取了宋锦城性命再去?”沈允恨恨,梅踏雪一走,宋锦城若是紧张她,必也是找着借口儿去跟上,在外面动手脚,远比城里方便。
梅踏雪见时机已到,忙点了头,“我去、我去。”
“哼。”沈允甩开了她,负手而立,“别想着给我耍花样,取你的命,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轻松。”
梅踏雪双手紧握成拳,一声不吭。
有朝一日,她定手刃沈允,为父亲报仇雪恨。
“你下去。”
“是。”
待梅踏雪的脚步渐渐远了,沈允才松开紧握的手掌,站在静夜里,许久,许久。
明明是想杀了她,可还是有些下不了手,她……是师玄唯一留下的骨肉,她死了……就再也找不到任何与师玄有关的人事,就真的……彻底消失了。
沈允怨恨自己,为着一个早移情别恋化成飞灰的男人,耽搁了自己一生。每当想起师玄抱着沈琢缠绵的画面,她就恨不得要把沈琢抽筋断骨。
她的孪生妹妹,怎么能做这么残忍的事……
四处已无人迹,沈允一步一步踩着,似是无所目的,不多久,还是走到了废弃的冷宫。
那本是过往最低等的下人居所,后来沈允腾了出来作为收纳处,早无人烟。靴子踩在落满枯叶的地上,噼啪作响,漆黑的门洞没有烟火,光秃秃的露着,像是想着大口的猛兽,静静蛰伏。她走了进去,在墙上摸索,按在一处,墙体轰隆隆的移动,似乎打开了什么。
沈允不作迟疑,轻车熟路的找到洞口,消失其中。
“主人。”
“什么情况?”
“一切如常。”
“下去罢。”
火把插在石壁之上,映照着被铁锁挂在墙上的人儿。那人乱发披散,发白的衣物上血迹斑斑,骨瘦如柴。只见她勉力抬了抬头,隐约能瞧见了无生趣的双眸。
“沈……沈允。”
她叫着,十分虚弱。
“知道我今天做了什么吗?我把你的女儿,丢去了关山。”沈允扶着桌沿一坐,撑着脸儿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那吊着得人儿没了声音,寂静另沈允十分暴躁,她突然站了起来,狠狠的抓住她的头发,轻易的逼她看着自己,偏偏她又憎恨那张脸,手指紧紧的捏着她的下巴,长长的指甲已经扣进了她的肉里,“不说话?有本事,不要求着人上你!”
“呵……呵呵……”那人竟用蓄了许久的力气笑了,她死气沉沉的望着沈允,“我没本事,我没本事比你恶毒,能做到让人来奸自己的妹妹。”
“那是你贱。”沈允目眦欲裂,一字一顿,巴不得吐出的是刀子,将她千刀万剐,“死皮赖脸的勾引自己的姐夫,不是婊子是什么?苍天有眼,把你们欠我的,通通让你们的女儿还我!”
“我说了……我没有女儿……”她疲惫的重复着,合上了眼。
“休想骗我!你们都是无耻的骗子!”
那人再不开口,任是沈允怎么折磨,也只是默默的承受,伤痛已经不算什么,毕竟自己如今连畜生都不如了。
十年如一的折辱,每一分都像是漫长的年月,她不知道,是不是早在地狱。
当生命不属自己掌控,求死都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梅踏雪心事重重,回到施素宫时红蕊正在仔细整理梳妆台,她走了进去,问道:“找到了?”
红蕊垂了头,没有应话。
这本是意料中的事情,梅踏雪也不怪罪,挥了挥手,“罢了,夜深了,下去歇息吧。”突又想起这两日她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正想再问,瞧见她安静的模样,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明日,随我去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