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城开始忙碌起来,梅踏雪虽然得到了随时出庄的允许,但没有宋锦城的陪伴,她更愿意把时间花在乐艺上。
下雪了。
第一场雪下得极其突然,冬阳还暖暖的躲在云层,细细碎碎的雪花就像三月的柳絮,洋洋洒洒的飘落。
落地即融,这个时候的雪,还积不起来的。
梅踏雪裹了厚厚的斗篷衣,哈着双手,心情因雪花变得美好,也有些许遗憾,今年的第一场雪,未能和宋锦城一起迎来。
月庄的生活极好,几月时间她的脸变得圆润,个子也拔高了,常扎的双平髻松散疏了云鬟髻,眉目长开,水灵双眸神采奕奕,红唇丰润,更多了一丝女子的婉约。
抬起脸望着青灰色的天空,梅踏雪格外的想见宋锦城,自从那次受伤,他们的交往,就如同见不得光的情人,在黑暗里苦苦煎熬。
直到流言渐渐消失,也再回不去那段随心所欲的日子。
去见吧,想见他。
梅踏雪心里有个声音在叫。
冰冰凉的雪花落在细嫩的脸上,却不能浇熄她心内的那团火,梅踏雪憋了一口气,踏出了乐部分院。
有什么不能见呢?为什么要怕!
武部分院的学子见到她颇有些诧异,纷纷侧目而视,梅踏雪不再如过去畏畏缩缩,坦然的接受了诸多目光,心里突然敞亮,觉得过去也许是自己太将他人的看法当回事。
宋锦城并不在学舍,有人看见他陪了程无霜去武场切磋。
她给带路的学长道了谢,一个人步入武场。
武场是学子们切磋或练功的地方,十分宽广,容纳数千人也是轻轻松松,从观台望下去,有数人围着正比武的两人,想必那便是宋锦城和程无霜了。
程无霜虽是一介女子,出身武艺世家的她与平常女子不同,不仅直率,更是敢作敢为,举手投足间颇有巾帼之风,在月庄,也是出了名的小霸王。
挑遍四部分院,也就容砚与宋锦城制得了她。
这次她又输了。
程无霜泄气的收了长枪,愤愤不平:“你逍遥半年,我流放半年,怎的还是打不过你?”
宋锦城也收了剑,笑得轻松:“你再流放半年,我还是赢你。”
“不公平!”
这心高气傲的主,最是看不得别人比她强了。硬的不行,她便蹭过去,摇着宋锦城的手臂,哀求道:“锦哥哥,你就输我一次,一次就够!”
宋锦城不依,不动声色抽开了手臂,语气里有丝微妙的冷淡:“不成。”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孤零零站在观台的梅踏雪,把长剑别到腰后,内力微运,踏上了观台。“怎么不叫我?”
梅踏雪轻轻一笑,声音温和:“学长在忙。”
即使离得有些远,也能看见程无霜抱着他手臂撒娇的娇憨模样,这般的亲昵,令她好是醋意横生——为什么宋锦城予她的甜蜜,只能隐在黑暗之下?
程无霜在后跟了上来,瞧见梅踏雪,微微惊讶,“梅踏雪?”
“学长好。”梅踏雪微微笑,觉得对面的女子有些刺眼,刺得心也疼。
程无霜点头,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原来你生得这般好看。”
梅踏雪似乎对她这番直白的赞美有些意外,一时怔愣,好一会才回过神。
“谢谢学长。”
方才围观的几名学子站在不远处,交头接耳不知谈论什么,宋锦城欲往分院走,程无霜上前挽了他的手臂,说道:“锦哥哥,以后我一定会赢你。”
他点了点头,显然心不在焉,再一次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臂,率先往武场外走,不忘说道:“这边风大,回屋吧。”
程无霜急走两步与他并肩,梅踏雪落了几步,似有意无意的保持了距离。
“锦哥哥,昨晚我爹和你说什么了。”
“无甚,不过是询问置办事宜。”他微侧了头,问梅踏雪,“乐部那边人如何了?”
上次出庄,宋锦城也帮了她不少忙,余下的,乐相又交给了同部的另一名学子,是以这些日子她比宋锦城轻松许多,她点点头,不紧不慢回道:“尚好。”
程无霜有些不高兴了,顿了脚步,也不管身边人来人往,道:“锦哥哥,我们都要成亲了,你就不多关心我?”
仿佛沸腾的开水浇了一桶冰,周遭的气氛瞬间冷到极点,连呼吸,都听不见。
宋锦城料想不到她竟说出这番话,脸色阴沉,目光锐利如刀,但虽如此,他仍忍着性子:“什么意思。”
低沉的语气,显然多了点威胁。
程无霜并不怕他,朗声说得更明白:“宋家的聘礼已经送到程府了。”
梅踏雪怔在原地,挪不开脚。猝不及防一道惊雷,劈开了早已忐忑不安的心。她不知道,这是何时的事?明明十几日前,她还和他执手同行……
冷风忽的吹过,卷起细碎枯叶,拂落了篷帽,雪簌簌,冰冰凉在梅踏雪脸上融去,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从心底有一股滚烫的燥意,烧得她双眼发热。
宋锦城高大的身影也变得有些模糊,她不敢说话,伸手揉了揉双眼,听见程无霜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从国界赶回,不就是因为你吗?”
“爹亲说,锦哥哥总是盼着我回来,难道是假的?”
“无霜!”猛一声断喝,惊得众人一寒,宋锦城深深平息了情绪,一字一顿道:“此事尚有误会,你……”
程无霜身子一倾,樱唇落在他脸颊,倏而分开:“没有误会。”
她不等宋锦城反应,扬长而去。
程无霜是果决的。回到月庄不过三天,便粗略的知悉了这近一年的事情,凭着敏锐的直觉,让她对梅踏雪含了敌意,她与宋锦乔交好,听闻了容怀清拒绝了宋家联姻一事,若是如宋锦乔一般做法,必定亦会惨淡收场,既如此,她便不能让宋锦城开口拒绝的机会。
既然无法站在阳光底下,那就让她长埋黑暗吧。
程无霜骄傲的想。
这般大胆的决定,震煞旁人,纷纷窃窃私语,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
梅踏雪再呆不下去,揽起篷帽对宋锦城弯了弯腰,转身要走。
“踏雪!”宋锦城顾不得旁人,扯住她的手臂,焦急道:“这非我所愿……”
梅踏雪不敢回头,断断续续的说了几字:“打扰学长了。恭贺新婚!”
她的力气从来没有这么大过,宋锦城抓她不住,手一空失去了她。
宋锦城愣在原处,意外来得太突然,脑里还是乱哄哄的声音。聘礼一事,送来的家书一字未提,他太大意了。
他料不到,程无霜会自作主张公布此事。不问独秀的事情太过繁忙,以至于没有足够的时间与程无霜澄清,她这般宣扬,使他一瞬处于劣势。
他还不能去找梅踏雪解释,这时再去与梅踏雪接触,只会让事情变得更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