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很长,路面碎石遍布,膈得梅踏雪浑身酸痛,所幸比外边暖和许多。
上方箭矢嗒嗒射出的声音渐弱,容砚一骨碌爬起拉着梅踏雪就往里边跑。
“等……等等……”梅踏雪脑袋发昏,两眼看不清东西,扶着墙壁气喘吁吁。
容砚捂着腹部,双手也颤得厉害。
他的酒掉了,已经没有了御寒的东西,又带了伤,整个人虚弱不少。
已经听不到外面的声响,不知状况如何,容砚深知不能在此多作停留,扶着墙壁摸索前进:“到前面看看,是否有出口。”
缓过气的梅踏雪赶紧过去扶他。石壁是干燥暖和的,不知这漆黑的暗道是通往何方?梅踏雪浑身都疼,脑袋更是沉重得很,越走越没有力气,最后倒成了容砚扶着她。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
梅踏雪皱了鼻翼,感觉更难受了。
前面透进一丝亮光,容砚精神为之一震,加快了脚步。腹部的剑伤还在流着鲜血,他无暇顾及,硬是忍着痛走到了尽头。
然而眼前的景象令两人一愣。
枯草遍地,尸骨横野。
梅踏雪蹬蹬后退了两步,显然受到了惊吓,震惊得说不话来。
尸体或是化成森森白骨,或是还流着腥臭的血水,肮脏的尸体上绳虫横飞,漫天靡臭。
死状凄惨。
“学……学长……”梅踏雪颓靠在石壁上,捂了眼睛,语无伦次。
警惕的容砚突然察觉暗道有了动静,续上最后的内力,一击不中,命则休矣!
砰——
暗道受到两股力气冲击,哗啦啦坍塌下来,飞起的尘烟漫舞,因梅踏雪尚在洞口,容砚侧身一揽,将她圈在怀中。
暗道走出的人,出乎意料。
“宋锦城!”“容砚!”
两道惊呼同时,一者诧异,一者惊喜。
“你们受伤了?!”宋锦城一眼看见他怀里的梅踏雪,心下大惊,急奔过来。
梅踏雪已经昏了过去。
那一瞬虽是短暂,容砚仍捕捉到宋锦城见到梅踏雪一闪而过的担忧,有趣的是,他似乎很在意自己抱着梅踏雪。
宋锦城欲从他手中接过梅踏雪,容砚稍紧了手,便见其脸色微沉,语气冷淡:“你身上带伤,我来罢。”
容砚假意不知,道:“小伤,无妨。”
突又加了一句,“你突然闯来,我还以为欲要加害于我们的就是你呢。”
我们两字容砚咬得重,宋锦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误会了。”宋锦城绷了脸,稍使了力气把梅踏雪抱过,她的体温烫的厉害,显然是发烧了。
沉甸甸的重量终于使宋锦城放下心来,才几个时辰的时间,清晨还神采奕奕的人儿变成了这等模样,宋锦城心疼不已,抬手给她擦了擦脏兮兮的脸蛋。
“你怎会追到此地?”容砚问道。
这后山崖底鲜少有人涉足,且地域广阔,要寻不知所踪的两人更是困难,而宋锦城能找到他们,不得不令容砚生疑。
宋锦城微抬眼眸,目光深邃,“打斗声。”
他寻了五个时辰,初初往了东边方向,却四下没有痕迹,又折返循着西边找来,走得愈深他愈疑心,入夜后更是心急如焚,暗想这后崖虽大,但按常理,不出意外容砚定会在崖底等待救援,怎的落了崖,一点踪迹都没了?
猛然从西边传来梅踏雪一声惊叫,在寂静的崖底格外的尖锐,宋锦城一个激灵,速度往西处赶去,恰巧看见两人被逼至绝境滚落暗道。
容砚这才卸下了心防,照他对梅踏雪的紧张程度来看,的确不太可能要置自己于死地,何况,自己与梅踏雪非亲非故,救不救,可都是个未知数。再退一步来说,若真想杀他,现在就是宋锦城动手的好机会。
这局,显然不是针对自己来的。
他不由更好奇了,这梅踏雪,到底惹了多大的仇家?
宋锦城的目光落在尸堆处,双眉紧拧,沉声道:“这些是失踪的学子。”
容砚苦笑一声,“真是歪打正着。”
“看看有没其他出口。”
这里四下陡壁,形如深井,空气难以流通,掬着一股浊气不散,加之尸体横陈,显得气氛阴森诡异。
夜空朦胧不清,宋锦城走了几步,脱下外衣给梅踏雪裹好,绕过尸堆贴着石壁细细摸索。
容砚则撕了衣服给自己草草包扎,然后蹲在一边研究尸体去了。
入口已经坍塌,外人一时半会应也进不来,但出去,定是不成的,此处应该是凶手杀人抛尸的地方,看其环境,能出去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
宋锦城看了一眼梅踏雪,心里暗暗着急,出不去,她就会死了。
他沿着石壁摸索两圈,硬是没有发现一点的机关暗道,回头却见容砚埋身在尸堆里,不觉有气,道:“你还能在尸体上找出生路不成?”
容砚的伤亦严重,只是宋锦城在前,他哪受得自己被对手瞧见虚弱的样子,忍着痛蹲在边上假意在观察尸体。
这都死透了的一堆腐肉,他还能看出多少来?
为了不被宋锦城怀疑,容砚抬起头,脸色严肃道:“学子的死法蹊跷,似乎都被放干了血液,心脏亦被掏去了。”
好残忍的手法。
宋锦城心思一沉,走过来粗略一看,果真如此。
“如果此处只是抛尸用,我们就生路断绝了。”宋锦城说道。
梅踏雪一直不醒,高烧不退,宋锦城束手无策,更添烦躁。
他找了一块干草相对干净的地方,把梅踏雪放下,突然脚下触碰一物,撞出金属的喑哑声。
他低头一看,是把早已锈迹斑斑的手把。
“铁索?”宋锦城伸手一拉,竟传来嘶啦啦锁链的声音。
容砚闻声走了过来,看宋锦城拉开了覆盖在干草下的铁板,露出黑漆漆的洞口。
“啧。”容砚哀叹一声,“这崖底可都是住着鼠辈?处处都打着地洞。”
宋锦城闻言冷笑,回道:“荒山野岭,不就是鼠辈的藏身之处么?”
他抱起梅踏雪,两人纵身而入。
这地道干净许多,只是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容砚走在前头,只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
“小爷今日为了活命,竟钻了三次地洞,真是奇耻大辱。”走在前头的容砚突然道。
不知是否因为劫后余生,容砚也不再端着学长的架子,语气随意许多。
“学长这成绩恐怕学弟无法超越了。”宋锦城淡淡接话。
容砚被这话一噎,重重的哼了一声。
他一时竟忘了,宋锦城是支持容怀清的。容砚的目标不只是武部相位,更是那执掌造福国的月主之位。而镇守国界的宋大将军,左右着自己未来的政权,宋锦城的立场,至关重要,他从未将宋锦城当做最大的阻碍,但既然得不到宋锦城的支持,容砚的主意,自是打在了宋锦乔的身上。
地道走尽,面前是一扇石门,这次的机关倒是好找许多,门外迎来的,终于不再是刀光剑影。
凛冽又清新的寒冬之风夹杂着白雪,吹得两人心情舒畅。
出口不知是在哪座山脚下,按照脚程,一个时辰的距离,应该也不过是一座山左右。
走出了山脚,很快就能寻到阡陌小道。
待到三人找到灯火人家,已过深夜了。
那人家也朴实好客,见三人风尘仆仆,又衣衫褴褛,还以为遭了山贼洗劫,忙不迭的腾出两间客房让他们歇息。
“大爷,您这可有常药?晚生小妹被划伤数处,又受了风寒,正高烧难退……”
那主人一听,扭头就吩咐了内人去取药来,幸亏也不是什么大病,伤药及方子还是常备的。
宋锦城奔波了一天一夜,仍是坚持守着梅踏雪。
容砚一入了客房,整夜都没了动静。
天大亮时梅踏雪仍在昏睡,宋锦城撑不过,抵着脑袋坐在桌边头点地。
容砚推门而进便是这般情况。
“宋锦城。”
宋锦城闻声抬头,入眼就是倚在门框容砚似笑非笑的脸。
经过一夜的休息,他的精神恢复许多,看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什么时辰了?”他问。
“巳末了。”
宋锦城起来走去看梅踏雪,伸手覆额,烧退了。
他长长舒了口气。
“为了这条小命,你还真拼。”容砚意有所指道。
“不然这失踪大案的功劳,可都归你了。”
时时都在较劲,仿佛他们之间只有你死我活。
容砚抿唇一笑,似乎对此毫不在意,“赢不在多,胜在关键。”
他已经隐约发现,宋锦城的软肋,是在何处。
偶尔输他一着,又何妨呢?
客房的主人见两人都醒了,于是过来招呼用餐,宋锦城劳累一晚,并无甚食欲,才草草吃了几口,梅踏雪就白着张脸起来了。
“学长!”梅踏雪一见他,双眼顿时一亮,充满惊喜。她本欲跑向宋锦城,突然发现坐在另一边的容砚,生生压下喜悦,走至桌边坐下。
宋锦城微微一笑,见她无甚大碍,也是欢喜。
主人家又多添了份碗筷。梅踏雪向容砚谢过,又表达了数次歉意,听得容砚好笑,这样的人是怎么树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