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踏雪整颗心都充满了美丽的泡泡,回去的脚步轻松得快飞起来,以至于何时回到的学舍都不曾注意,她抱着被在床上滚来滚去,想着宋锦城的话,一整天不吃饭都没问题。
唇齿里还留着宋锦城的味道,她傻乎乎的摸了摸,又不禁痴痴的笑了。
可以嫁给他,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再过一年多,自己就及笄,那时,宋锦城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龙凤婚袍,娶她为妻。
她会为他盖上红盖头,坐上属于他的婚轿,与他执手,与他交杯,与他结发……
啊,那一日,怎的如此遥远呢?
快些过吧——她已等不及成为他的妻。
有人欢喜有人忧,宋锦乔果真去找容怀清了。
后者把话说得极委婉,但该表达的意思,一点都不含糊。
月庄里有人看见才回来的宋锦乔哭得很伤心,议论纷纷,宋锦城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听说是容砚把她送回的。
宋锦城心想,这事要坏了。
容砚虽不曾明说对宋锦乔有意,但以过去其三人的交情,比较容怀清的亲疏得宜,容砚对宋锦乔的体贴,比对任何女子都多。
若是容砚真心,他还担心少一分,要是一个说不好,宋锦乔就得搭进去了。
作为兄长,他不能任之发展,午饭刚过,宋锦城就去文部看自家妹妹。
锦乔的眼还红着,人是不哭了,仍是一脸的闷闷不乐。容砚竟一直陪着她,与她说着这些日的奇闻怪事,还真能哄她几分开怀。
宋锦城看在眼里,笑着走进去打招呼:“小妹心情不好,麻烦学长照顾了。”
“哥哥。”宋锦乔一见他,眼看又要落泪。
“瞧你这丢人样。”他轻声斥着,还是伸手给她抹了抹泪痕。
容砚波澜不惊,淡淡回他:“谁人不心疼心上的人,你说是么?”
这话惹得宋锦乔心伤一片,自己不是容怀清心里的人,他当然不会心疼自己,于是眼泪又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完全没注意到容砚的话什么含义。
“好了乖,哥哥疼你。”宋锦城拿着棉绢小心给她擦着,对容砚的话上了心。
当年宋锦乔初入月庄,刚好赶上文相身体抱恙,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容怀清临时辅课,也是那时,不懂事的宋锦乔让容怀清费了不少心思。容砚虽在武部,因为容怀清身体原因,再多不愿意,也是要走动的,一来二往,三人的关系亲密起来,有人戏称,再凑个人,说不准会成就一段风花雪月的佳话了。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宋锦乔一直认为,容怀清是喜欢她的,任何事,他从来不拒绝自己,为什么在这节骨眼,才给她致命一击呢?
她不认输,就算现在不喜欢,以后也要让他喜欢!
哥哥不帮自己,就去问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好了,宋锦乔暗暗想,睁着红肿双眼抽抽搭搭的问容砚:“砚哥哥,怎样才能让怀清哥哥喜欢我?”
容砚的眼眸有一丝黯淡,回答还是轻巧:“会有一天的。”
他的话引起宋锦城的不满,语气也有些不友好起来,“不爱便是不爱,有什么好说的?小乔,犯什么傻。”
一边是妹妹,一边是好友,既然无法避免伤害,宁开始疼得狠一点,也不要落个两败俱伤的后果。
来此初衷本来是安抚宋锦乔,这下倒好,适得其反,一场会面不欢而散。
容怀清也有些担心宋锦乔,但既然把话说开了,就不便再多做些令人误会的事情。奈何心难平静,他叹了口气,取了纸笔有一笔没一笔的练字静心。
宋锦城会来找他,只是来得稍晚了点,掌灯时分,容怀清写完最后一个静字,他就到了学舍门外。
“难为你了。”他开口第一句话,没有责怪。
容怀清轻笑,他能与宋锦城交好,大多原因,宋锦城与他性格相近。
宋锦城若是稳如山,容怀清便是静如水。
平时锋芒内敛,动则翻天覆地。
如今的亲如手足,谁能预知未来的势不两立。
“小乔还好吗?”他问道。
“哭了一天,容砚陪着。”宋锦城看着铺了满桌的静字,悠悠问他,“看起来你好像也不是外表那么平静。”
“伤了好朋友的亲人,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呵,若不是熟知他的为人,宋锦城只当是假惺惺的客套。
宋锦城问他:“小乔哪里不好?”
他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家妹妹无论出身修养都不差,彼此又有相处的感情,他确实好奇,他的妹妹,输给了什么样的人?
“哪里都好。”容怀清答道,她确实哪里都好,只是他不想娶妻。“她没有不如谁,小乔值得更好的。”
入冬,他的身体时好时坏,才几句话时间,心房又隐隐作痛了。
容怀清扶着桌沿坐下,稍缓了气,继续说道:“我的生命,不知何时就会结束,所以,从来没有想过成家这件事。”
宋锦乔嫁给他,无非是守着个活死人罢了。
他不会动心,也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动心。
如果有了挂念的人,他便有了软肋。
他的话不无道理,虽然残忍,却是事实,宋锦城无奈,最后仍是说了一句,“平心而论,两家联姻,我真希望那个人是你。”
“容砚是个值得依靠的人。”容怀清淡淡道。
宋锦城不接话,许是两人同属武部,彼此不分伯仲,较量不出个结果来,都不想与对方沾亲带故。
容怀清望着外边漆黑的夜空,似自言自语,“黑暗中的涌流,是不是平静了。”
那七十九名学子,是否已经永无昭雪之日了呢?
“我竟有些怅然若失。”宋锦城道。
当年的四君子,可也如自己这般的束手无策?
忧虑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也许这件事,只能永远沉埋下去了。
“是啊。”
容怀清的学舍在入夜后,总是很冷清,整个月庄的人都知道,容怀清患有心疾不宜晚睡,是以夜里,除了宋锦城与容砚,很少有人来访。
此夜竟不成眠,宋锦城走后,他披了衣裳,取出竹箫,缓缓走去乐部。
夜晚乐部是最热闹的地方,即使烛火早熄,偶尔也会有乐声回荡在乐部分院。
梅踏雪正就着灯光苦记乐谱,时不时传来的乐声很扰心神,她趴在窗口望了望天,觉得时候应该不早了,于是掩了谱子,欲洗漱就寝。
没了专注的事情,就容易去琢磨断断续续的乐声,今天很奇怪的,传来的箫音与平时的不同,婉转低沉的箫声里,似乎藏着无数欲说还休的心事。
吹箫之人好似回气不足,但仍坚持没有停下,曲子愈往后,感情愈孤寂。
梅踏雪放下了手中的梳子,忍不住好奇心,开门循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