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传到宋锦城耳里已经是晚上,白天武部学课甚多,容砚听闻消息后比他早一步赶到。苏真守了大半天,正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容怀清还没醒,脸色苍白,所幸脉象平稳,他把带来的药丹放在床案,俊眉紧皱,盯着容怀清不知道想什么。
后脚跟进的宋锦城把膳房里打来的小粥放在桌上,见到容砚,也不说话。一刻方过,容怀清终于醒来,见到容砚,气息微喘,轻声唤她名字:“苏真。”
“太好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苏真见他终于醒了,嗓门都收不住。
容砚淡定许多,“看来没什么事了。”没有喜悦,也没有失落,仿佛一切都习以为常。
“麻烦你了。”话说着,挣扎着想起来,容砚一手按住他的肩,逼他躺了下去,容怀清虚弱笑道,“这些个小动作,无妨的。”
“你的话,有几句该信。”
怀清侧首望向宋锦城,无奈摇了摇头苦笑:“我真没事。”
“见你无事,我也放心了。”宋锦城道。
他与容砚不同,宋锦城见着了容砚,会礼仪得当的称呼学长,对容怀清,甚少唤学长,容砚心想,月庄里人说两人交情甚好,也不是空穴来风。
宋锦城不欲久留,寒暄两句就出了门,容砚见苏真没有离开的意思,稍微慰问几下,也离开了。
冷月的清辉透过树叶落下憧憧月影,天气已经转寒,不知不觉已经有了萧瑟之迹。
两人并肩而行走出学舍,才不多久,苏真就在后边叫住宋锦城,手里拿着一本书册:“容学长说,麻烦宋学长帮忙把这本医书归还给文相。”
待苏真走远了,容砚突然开口:“学子失踪的事,似乎偃旗息鼓了。”
“听你口气,好像不太高兴。”
“能做到蛛丝马迹都不漏,坦白说,我很好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宋锦城不接话,容砚的想法,无外乎这案子谁能计破,在未来的权位之争上,助力不少。两人默然前行一段,武部分院就在眼前,容砚突然说道:“以他这般体质,活到现在,还成为了最有希望竞争月主之位的人,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情。”
“他能活过十年,便当之无愧;他若死了,我与你,一争高下。”
容砚讥诮道:“我从未将你放在眼里。”
他的对手,从来只有那弱不禁风的哥哥啊。
宋锦城微微一笑,道:“那我只能护他周全了。”
岔口处,两人分道扬镳,那遥遥相望的学舍,似乎宣告了彼此对立的未来。
学舍桌上还堆着前几日同窗们送来的礼物,除了脸面的往来,他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
他的父亲当年出身武部,年纪轻轻就去了造福国的国界摸爬滚打,还没有他们兄妹时,就已攒了宋家偌大的家业,如今他已及冠,不出意外,再过几年学业有成,恐怕也是要去镇守国界。
他望着这些东西,有些发愁,怎么处理呢?
第二日,他把梅踏雪叫来,将礼物都推给了梅踏雪。
她看着面前堆得比一人还高礼物,摇了摇头,人快退到了门外:“我不要。”
“我给的你不能不要。”
“可是我用不着。”
“那我便扔了。”
宋锦城是说真的,他拆了几份,扔进装废纸的篓里,梅踏雪心疼得皱眉,问他:“给我的我是不是可以随便处理?”
“当然。”
她望了望门外,偷偷问:“我可以出月庄吗?”
宋锦城背了一马车的东西带她出了庄。其它学子以为他又要回家了,临走前还不忘给他多塞手信,乔装成小厮的梅踏雪找到了不夜城里最出名的当铺,把他所有的礼物都当成了银子,一共五千四百五十二银,她背在身上,笑成了一朵花。
“请我吃一顿吗?”宋锦城两手空空,他把马车也给当掉了。
梅踏雪取了一小块碎银,从街头吃到巷尾,小糖人,辣麻花,甜雪球,炸肉串,酸枣糕,苦果糖……宋锦城吃得面目狰狞。
一向觉得甜食腻的他竟然吃了不少雪球,他头一次觉得,吃甜食,心情会这么美好。
塞掉最后一口肉串,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饱嗝,他抹了抹唇,看见梅踏雪也吃得肚皮鼓鼓,他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肚子。
“啊呀!”梅踏雪被吓一跳,大街上人来人往,她涨红了脸,扭头就走了。
街上人多,繁华地段人们摩肩擦踵,宋锦城担心她走丢,把她的手攥在手心,即使拥挤,也不至于走散。梅踏雪比刚来时肉多了,手也变得软肉肉的,很像他上次吃的糯团子,很舒服的感觉。
那五千多两如何使用他不感兴趣,梅踏雪倒是问起他来:“不夜城哪里有青楼?”
他想了想,这是做啥?一个小娃子要叫小倌吗?
“不夜城里,不下百家。”大大小小的,光耳闻,他就数不过来。
梅踏雪仰起阳光灿烂的小脸,笑眯眯的对他说:“那我们去逛青楼吧。”
宋锦城想,她若真叫了小倌,就把她卖到楼里去吧。
她花银子买了纸笔,在青楼门口摆了个小摊子,把五千多银分成小小一份,见到穷人乞丐就派放,一时间白天打佯的青楼也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每一份银子里,都写了宋锦城的名字,细细包好。
受了恩惠的贫苦百姓,纷纷道谢,念着宋锦城的菩萨心肠,他在旁边听得耳根发烫。
五千多份银子,几乎散在了不夜城的每个角落。
华灯初上,梅踏雪背后的包裹也空荡荡的,只剩下手里一锭白银,两人累得浑身发虚,他敲了敲梅踏雪的额头,话虽抱怨,语气却是欢快的,“瞧你这败家女儿。”
梅踏雪俏皮一笑,回道:“还有最后一锭银呢。”
“算了,我带你去吃晚饭吧。”他拉着梅踏雪进了最常去的酒楼,小二机灵,晓得是宋家的公子,带着两人直接上了二楼的雅座,宋锦城附耳与他说了几句,梅踏雪趴在栏上看楼下灯火辉煌,他走过去,揉着她的脑袋,“喜欢?”
“嗯。”
梅踏雪向往这样的生活,有同伴,生活无忧,有一个家。
如果她能有父母……
她的目光渐渐黯淡,她注定要比别人多坚强一点。
饭后梅踏雪以为两人就回月庄,没想到宋锦城叫住她,直接去了客房,她愣住,疑问道:“不回月庄吗?”
“过两日,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容砚所不能发现的蛛丝马迹,也许,他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