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我好想你。”那人对着钱清痴痴地又重复了一遍,字里行间充满眷恋。
“你,是谁?”钱清试探地问了一句。
“你忘了我了么?”耳边传来一阵叹息声,身上的手臂又环的紧了些。
“不怕,我会让你记起我的。”
“你到底是谁?!”钱清觉得抱着自己的手臂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要被勒死在他怀里。
“我……我是莫佑浦啊!一块钱,你怎么了?”随着莫道长的声音响起,身上的那种束缚感一瞬间变得无影无踪。
“啊,不是,刚才有个人他……”
钱清说着晃过神来,若是自己此时还在迷雾里,此地实在不宜久留,于是赶忙改了口“还有多久才能出去啊?”
莫道长凑近了些,皱着眉看着她说“马上了,你,还好吧?”
他知道她这眼睛是妖魔鬼怪争抢之物,偏偏她对那些个脏东西没有半分抵抗之力,眼下怕是在这迷雾中又找了什么魔道,所以才有刚才那样的表现。可自己刚才明明就一直在她身旁,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什么,出去再说。”钱清拉起莫道长的手,急吼吼的朝前奔去。
莫道长看了看她带自己走的方向,心里对她刚才着了魔道又确定了几分,他无奈地把她拽了回来“这边儿。”
青石板路以前是钱清的最爱,那些个经时间打磨后出现的坑坑洼洼,和那潮湿的空气,总让她觉得有种穿越时空的沉淀的踏实感觉。以前的她期待轰轰烈烈的生命,如今却向往那些平淡生活里的枝微末节。这或许就是成长吧,特别是在经历了苏锦那事之后,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再也不能像苏锦那样决绝的爱着一个人了。那种没有底线的付出,和委屈到极点也只是温柔地流泪的场景,想想就好,何必当真。时过境迁,事过境迁,所以当她走完那一段漫长的石板路,发现又出现了新的一段时,她真的已经没力气再抱怨了。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李清照《声声慢》里的这句此时是无限地贴合钱清现在的境地。一路的颠沛流离,一路的曲折离奇,他们终于来到了沒有谱他师伯的清修之处。
“落尘冢?”
钱清向莫道长交代完自己刚才在迷镜林里的遭遇后,望着山门石牌上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问到。
这道长们不都喜欢取些出尘脱俗的名字,好给自己的住处添点儿仙气么?这沒有谱的师伯怎么反倒取了个“落尘冢”?落入红尘的坟冢的意思么?
“天地为家,红尘亦是道场。若心系道法,出和落又有什么区别,生与死又有何分别?既然已经看开,住的是殿堂或坟冢,又有何干?”莫道长解释到。
落尘冢,听完莫道长的解释,钱清的心里顿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升起些许敬意。若是他给自己的住处起个什么青云观、白莲观之类的名字,顶多只会让人觉得这里的主人有些许道骨;可他偏偏取了这么一个怪异的名字,仔细品来却比那些个观啊坛啊的多些出参破红尘的仙风。别看这道骨仙风平日里总是用做一堆来比喻道家,认真想来这“道骨”和“仙风”拆开,怕还是差了些距离,只是我们凑在一起当个词,用惯了而已。
住处的名字都取得这样别致,想比住在其中的人也应该是个别致的人。
钱清默默的在心里勾画起莫道长他师伯的模样。既然是师伯,就应该是个鹤发童颜的人了吧?应该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手持一把拂尘,白衣白发再加上一款标配的白色长胡须,从远处看去像是从神话里走出来的仙人一般。嗯,的确应该如此。不过,不知怎么的,她下意识的朝身边的莫道长看去。还记得第一次见他,那破洞的牛仔裤和身上那股隐约的痞子气,着实是把她脑海里对缥缈道长的遐想全部给拍碎了。这个,都说徒弟像师父,再加上同门之间同辈份的师兄弟,脾气秉性难免相似。莫道长他师伯该不会也是……
钱清在脑海里组装出一个满头银发却一身朋克铆钉,嘴里还时不时的念两句“呦呦呦”的老道长。我滴个神仙佛祖观世音啊,这形象气质和事业、工作之间的落差要不要这么大啊?!
“这位就是我师伯,法号出尘子。师伯,这位就是我跟你电话里提过的那个有一只眼睛是阴阳眼的姑娘。”莫道长互相介绍完顺势蹲下从旁边的地里捡了根刚挖出来的萝卜随便擦了擦啃了起来。
“我说师伯,你这萝卜真心比外面那些打过农药的好吃多了。”
钱清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谱急急忙忙放下行李,就带自己下地了。此时面前的这位,穿着粗布衣裳,挽着袖子一脸泥土,怎么看怎么是个种地的老汉的人,原来就是他那知晓三界通达古今的师伯。看来那就高手在民间的话果真不假,这都在地里种起粮食了,试问还有哪里比这里更“民间”?
“那当然,都是农家肥,自己家的粪浇的,能不好吃么。”出尘子的声音里满是骄傲随手也递给了钱清一个萝卜说,“来姑娘,你也尝尝。”
粪……浇的?还是自己家的粪……
这出尘子道长果然人符其名,这么实诚不是一般凡人所能比拟的。其实他不说,钱清也能闻出来这空气中淡淡的特殊味道是什么东西。可他偏偏说出来了,还这么直接,这让钱清心里的那个小怪癖实在是接受不来。
要说她这个小怪癖,简单来说就是接受不了卫生条间不好的卫生间,尤其是村里的那种旱厕。所以,这怪癖久了难免会往相关方面的周边发展一下,比如今天的农家肥。其实为了这个怪癖,她老姐钱倩还说过她。但是没办法,谁让她恐怖片看多了,那些个鬼故事好多不都是从这种卫生间或旱厕里发生的么?什么从底下冒出个手啊,从隔板上冒出个头之类的。这让她多少对此有了心理阴影,再加上自己如今一只眼睛通阴阳,本就看的比别人多,这真心让她产生了不太好的联想。
她颤抖地接过出尘子递来的用粪灌溉的萝卜,朝没有谱的方向看去。莫道长对此见怪不怪,正抱着萝卜啃得开心,压根没看见她投过来的目光。
出尘子看钱清有些尴尬,连忙笑着从旁边拎过来一桶干净的水对她说“你们小姑娘家还是要精贵些,不比他们这些糙小子。来,来这儿洗洗干净再吃。”
没想到出尘子道长是如此的亲切和蔼,这着实和她脑海里构建出的那个缥缈隐世的道长八竿子打不着。眼前的这个人倒给人一种质朴的亲切感,和隔壁爱养花的老王或是楼下爱种菜的老刘没什么两样。不过说起种菜,这位师伯的喜爱程度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菜痴”,听他手下的小道童说,他曾经因担心自己种的菜被雨打坏,守在菜园子里彻夜未归,吓得他们还以为道长梦游了。
“你这条鱼我可以留下帮你们照顾,我这里的秋泽谭是这灵山最聚气的地方,在那儿她的恢复也能快点儿,至于你的眼睛,咱们怕是得准备一番。”出尘子在听完莫佑浦和钱清絮絮叨叨的说完来意后和蔼的说。
“既然你这朋友探测到你眼睛里有活物,以她的功力应该不假。若是真有,你这情况,咱们怕是难办了。不过你们带来的这根骨头我倒是多少知道些,你们还真是撞上了大运,这家伙是多少人想占为己有,却不知道去哪儿找的物件儿。”
“撞大运?”莫佑浦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萝卜,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师伯。
出尘子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确切的说,应该是撞了不知道几辈子才能攒下来的大运。不过,福兮祸兮。它对于你们这种修为的孩子来说,未必是好事。就算是我,若是得了这东西,也未必能镇的住。”
“那师父呢?”莫佑浦又拿起手里的萝卜啃了一口。估计他上辈子是个兔子,竟然如此热爱萝卜。
“你师父怕是也欠些火候。”出尘子思索了一下,又开口说到“怕是只有你师祖的师祖才有这个本事。”
“师祖的师祖?”莫佑浦也跟着思索起来,拿着萝卜的手也渐渐放了下去“师伯是说,那个号称可以和道家始祖齐名的玄清道长?”
出尘子点了点头,随即陷入了沉思。莫佑浦看到师伯的反应,也不自觉的沉思起来。原本和谐的气氛瞬间安静了起来,钱清等了半天也没见这两个人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于是清了清嗓子,轻声问了句。
“师伯道长,那个玄清道长很厉害吧?”话一出口,她就发现自己这句是说了等于没说,那个玄清道长不厉害能说和道家师祖齐名么?这智商,这反射弧,她自己也是服了。
不过被她这么一打岔,那两人倒是从各自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这本笔记是世代弟子游历时对于一些奇异之事的记载,里面有关于万灵骨的一些资料,你既然是这物件之主倒是可以看看。”说完,出尘子递给钱清一本已经发黄到不行的笔记本。
“今天天色已晚,你们先在这里住下吧。”说完出尘子道长起身,告了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