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白,如行要和冬冬去英国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你就帮帮康如桐吧!”老爷子对她说:“你知道这段时间他在公司不是打瞌睡就是发呆,像什么样子,也该有个人管管他了!”
“是。”她低眉顺眼地接受,她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谁是她的主子只要每个月有大把的钱打进她的账户又有什么分别?
她早早吃完就上楼去了。
他们的房间都异常沉默,翟双白坐在床上看似平静,其实她的心里早就烧开了一锅沸腾的水,水蒸汽弥漫了她的双眼。
她现在肯定过的不够苦,不然怎么还有心思想别的东西?
她又去了康如桐的房间,他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笑着问:“怎么,又来找朴元了?这间隔的时间有点短啊!”
她在沙发里坐下,闭上了眼睛:“让他来。”
轻柔的音乐声响起,莫扎特的钢琴曲《上帝是我们的避难所》,复杂、悠扬而又如述如泣的琴声让翟双白不由地问自己:“我的避难所在哪里?”
“在这里,双白。”他来了,朴元来了,她不敢睁眼,不敢打破她心中的幻想,朴元的手摩挲在她的脸颊上,温暖而干燥。
“双白,你很痛苦?”
“我应该痛苦对不对?我让你们天人永隔。”
“但是你现在痛苦的点似乎不是这个,你爱上了别人?”
翟双白睁开了眼,朴元温柔地注视着她,目光里并没有指责。
“朴元,我不清楚是不是爱上了他。”
“想到他,和想到我有什么区别?”
什么区别?想到朴元,心里钻心地痛,她痛恨自己害死了他,这是一种痛,痛得撕心裂肺的那种。想到康如行呢?血都沸腾起来,但是却又会霎时间冻结,她就在反复冰冻和解冻中度过。
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区别?她不懂分辨,朴元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双白,你变的爱哭了,为什么有这么多眼泪呢?”
“我好难过,朴元我好难过,你告诉我我这一生到底错在了哪一步?我是不是错在太贪心?想拥有的太多才失去了你们大家?”
“不,双白,你是想给与我们的太多,我知道你的努力都是为了我们过上更好的日子,只是事与愿违。”他轻拍着翟双白的后背,像哄着一个爱哭的孩子睡觉一样。
但是他的手越来越轻,翟双白知道他走了。
他只肯来五分钟,这么短暂。
再抬起头来,还是康如桐的脸,他关上了音乐:“怎么样,有没有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很多事情永远没有答案。”
对,有些事情,没有那么明确的是,非,也许在它们中间,也许没有是非对错。
天黑了,又亮了,黑夜白天交替那样没有嫌隙,那样自然。
太阳升起再落下的时候,康如行就会在地球的另一端,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康如行坐在他的位子上发呆,他上午的工作很繁重,他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全部签完文件,整个下午只能发呆。
他被翟双白击倒了,他这样第一次受到来自一个女人接二连三的拒绝,她不是拒绝,她是逃跑,是狂奔,奔到不知名的道路上去。
他总不能把她禁锢在他的怀抱里,他觉得是温暖的,她说不定觉得是冰冷的。
但是他此刻的情绪并不是挫败感,而是五脏六腑被掏空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吃下多少东西都无济于事的,除非灌上水泥让他无法思考。
桑冬冬打了电话来叮嘱他晚上6点钟的飞机,等会就要出发去机场了,他挂了电话之后,傻傻地望向翟双白坐的位置。
她的桌上很整洁,什么都没有,干净的不留一丝痕迹。
吴助理敲门进来:“康总,车在楼下了,我先把行李拿下去。”
电梯在这个时候居然坏了,康如行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吴助理还站在那里哭丧着脸:“这个时候电梯坏了,康总,只好走楼梯了。”他拎着行李从后楼梯先走了,康如行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十六层的高度,确实也难为他了。
推开后楼梯厚重的大门,潮湿的味道扑鼻而来,后楼梯几乎没人走,有了电梯谁会走后楼梯呢?
就算是现在,人们都挤在电梯口等着电梯修好也不愿意走这又长又阴暗的后楼梯。
人人都爱捷径,偏偏翟双白爱走弯路。
还在想她!她有什么好的,有什么魅力一个劲的吸引他?她漂亮吗,当然美不过红药。她可爱吗,当然不及桑冬冬的一分一毫。她冰冷,倔强,喜怒无常,不要,不要再想她了吧!
吴助理身材瘦小但是力气却不小,他的脚步声咚咚咚越来越远,消失在楼梯里。整个楼梯间只有康如行自己的脚步声,哒哒哒。
从楼下,突然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是哪个女员工也不惧黑暗狭小的后楼梯,肯踏着高跟鞋爬这么高的楼梯。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康如行转了一个弯,就看到他的下方走上来一个女人,短发,有着暗夜一般的眼睛,漆黑,透着浓烈的痛楚的眼睛。
她是翟双白,她的脸很少会满脸汗水,并且泛着红色。16层的高度,她踏了288级楼梯,胸膛起伏着,靠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康如行的手心没由来的潮湿了,他站在那儿,有些困惑有些犹豫地问:“双白?你来找我?”
“不,我不是来找你的。”她低着头,她的声音无力地从她身体里发出来:“我是弄丢了我自己,我来找我的。”她凄惶地笑着,抬起了头,不知怎么。她的眼睛和往日的不一样,有着更加激烈的挣扎和没完没了的绝望。
她慢慢朝他走过来,艰难地登上他站的台阶上,站在低他一级的台阶上,她的高跟鞋险些踏空差点栽下去。
康如行一把拉住她的双手,她的一只手滚烫,一只手却冰凉,她就是这样矛盾的人啊!康如行弄不懂她现在出现的原因,却迎上她滚烫的眼神,她此刻的眼神在他的脸上滚动,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探索什么。
她突然用她滚烫的那只手覆上了他的面颊,在他的脸上缓缓游走,她带着疯了一样的目光,让康如行看的傻住了。
她确实疯了,她昨晚从康如桐的房间里出来后彻夜未眠。她浑身每个细胞都变成了长着利齿的恶魔在无时不刻地吞咬着她,她搞不清那是什么,直到她靠在那扇暗门上,听到早晨康如行起床然后关门出去上班了,心中那种巨大的空白,才知道那是什么。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为什么我已经自顾不暇的生活里还偏偏要挤进来一个你?”她混乱地,急促地,焦急地,甚至有些迷乱地低语着,她的语速很快,康如行要紧紧贴着她才能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韩以湄还躺在病床上,朴元还没下葬,我的养父母也没入土为安,我的世界里混乱不堪。但是偏偏这些我都能放到一边,就在现在这个时候像个疯子一样从康家跑到这里,穿着我的高跟鞋,徒步。”
“双白,”他的声音颤抖,哽咽,他捏紧了她的双臂:“我好像听懂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不,你不懂!”她厉声打断他:“你不懂!我爱的是朴元,我请康如桐鬼上身叫来朴元,无神论者的我居然相信这个。我看着那个我以为我会魂牵梦萦的人,我以为我爱他爱到无以复加,但是当我看到他的时候,我的眼前全是你,全是你,全是你。”她说了很多全是你,也许更多,也许是这狭小的空间的回声。
但是这种激荡给了康如行想哭泣一般的感受,他听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这是翟双白吗,这是冷冰冰的翟双白吗?她徒步走了十几公里爬了288级台阶,过来跟他说了这样一番话?“哦,双白,双白。”他大汗淋漓,脚下的台阶也变得不是那么安稳,楼梯在摇晃,天和地都在摇晃。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受,一种夹杂着狂喜和流泪的冲动,他的心脏在狂跳着,他在发着抖。而他紧紧握着翟双白的胳膊,让她也跟着发起抖来。
“那你现在来,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下午打算在花园里逛逛,但是逛着逛着就走出了大门,然后就来了这里,然后就看到了你。”
“看到我然后呢?”
“然后我就失忆了,我忘记了烦恼,忘记了恐惧,忘记了你父亲的威胁,忘记了韩以湄和我的命都在他的手里,也忘记了桑冬冬,忘记了你们两个月厚的婚礼。康如行。”她深深地悠长地叹了口气,眼泪荡漾在睫毛下,一闪烁就要滴下来:“你使我用力去忘了那一切。”
“因为什么?”他坚持地执着地追问。
这是一个陌生的翟双白,眼睛里有星星一样璀璨的光华,她的冷酷无情的包装纸已经撕掉了,她把自己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当作最好的礼物送给了康如行。
“因为什么,因为一个我以为我不会再拥有的东西,因为我以为已经随着朴元的死而挫骨扬灰的东西。”她踮起脚尖,伸长胳膊,将康如行的脖子紧紧搂住,她在他的耳边叹息着:“因为爱,因为我爱着你。”
幸福是一颗子弹,从前往后,从上而下,完全贯穿了康如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