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节
翟双白的世界里是旋转的，不是因为她在康如桐的怀抱里颠簸，是因为她的世界已经流离失所了。
她在旋转，在眩晕里转，在清醒里转，在孤独里转，在泪水里转，在洁白里转，在混乱里转，在不可告人的阴谋里转，在东窗事发里的麻木里转。
“你是要躺在床上，还是要躺在地上？”康如桐终于将她抱进了房间，他体能很差，累的直喘。
翟双白没有回答他，康如桐将她放在椅子上：“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吧，要么躺在这个冰凉的地上，要么心甘情愿地躺上我的床。”他又让她选，人生对于翟双白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选择题。
康如桐对待翟双白总是残忍的，他不会给她温情，不会像康如行那样对她极尽温存，但是越温存的人也总是被她伤害啊，一次又一次。翟双白不能再任性，她不能再躺在冰凉的地上，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很没骨气地爬上了康如桐的床，他仍抱着他的被子，翟双白动手去拉了拉，康如桐斜着眼睛看她：“你求我，我才会把我的被子分一半给你。”
“我求你，谢谢。”
康如桐把被子分了一半给翟双白，扭熄了台灯，房里陷入黑暗。翟双白的世界突然没有了光明也突然不旋转了，黑暗给了她麻木不仁，她给了康如行劈头盖脸的背叛。不知道有一天她能不能解释这一切，能不能再寻求到他的原谅。
康如行回到他的房间，他想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失魂落魄，包括桑冬冬，她坐在梳妆台前用吹风筒正吹着头发，将套房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客厅，卧室，洗手间包括衣帽间，一屋子的金碧辉煌。
她特别把原来翟双白的房间改成她的衣帽间，光鞋子就占了整整一个墙面。
康如行将那些灯一盏一盏关上，他不喜欢太明亮，特别是现在。桑冬冬停下了吹头发，回头看着他：“为什么要关灯？”
“为什么要开灯？”他反问她。
“因为心情愉悦啊！我们家有了喜事，今晚真是我嫁进来最高兴的一天，没想到翟双白这么厉害，刚进门就怀了康家的长孙。”她笑得很灿烂，袅袅婷婷向康如行走过来：“咦，”她关切地打量康如行的脸：“脸色可不太好呢！怎么了？是太高兴了还是太不高兴了？”
康如行躲开她的注视，他讨厌桑冬冬这样虚伪的笑脸，他走到阳台往他的躺椅上躺下去。
“哼。”桑冬冬靠在阳台的门框上，随手点燃了一支烟，那是一支修长的薄荷味的女士烟，她优雅地吸了一口又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接着一个两个，她居然能让那些眼圈层层相连，像一个又一个的陷阱。
她的烟味让康如行很是反感，他从不抽烟，也不喜欢闻烟味，他站起来就打开了阳台的窗户，风吹进来，立刻吹散了桑冬冬的陷阱。
“是不是还沾沾自喜了一下？”桑冬冬抽了大半支烟才问他。
康如行没有答话，桑冬冬只是想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而已，他不去阻拦但也没必要配合她，他把眼睛闭上，表示他准备睡觉了。
“你还以为孩子是你的？刚才出去得到答案了？看来结果并不让你满意？”她依旧在冷言冷语，她只穿了薄如蝉翼的丝绸睡袍，春天的晚上的风还是很有些凉意，她却迎着风毫无惧意。
康如行用毯子拉过头顶，不过薄薄的毯子并不能阻隔桑冬冬的声音：“刚才谈私事，现在跟你谈正事，爸爸这几天在房间里都没出来，我外婆说她很久没有见到爸爸了，想请他去家里一叙。”
康如行拉开毯子，康老爷子的身体已经非常糟糕了，每日都在打点滴，他生病的消息还没发布出去，不然康慨集团一定大乱。
康如行直起身，对桑冬冬说：“不能改天吗？”
“不如你自己跟我外婆说？”
看来，康老爷子患病的事情是瞒不住了，迟早得昭告天下。
谁知半夜时分，刘秘书就来请康如行去康老爷子的房间，康如行刚刚睡着就被刘秘书叫醒，他轻轻关上房门跟着刘秘书着急地往康老爷子的房间走，他低声问：“爸爸是不是不太好？”
“不是，三少，相反的康老爷子现在的状态非常好，他让我请您上去。”
康如行的心反而往下沉了沉，他父亲缠绵病榻了数月，已经很久不能下床，意识有时也会模糊，今天突然清醒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康老爷子躺在他的大床上，床头开着一盏很明亮的台灯，十分刺眼，康如行走过去要将台灯关了，康老爷子制止了他：“别关。”
他让康如行坐到他的床头，刘秘书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爸爸，你感觉怎么样？”康如行握紧了康老爷子的手，康老爷子的手滚烫而且干燥，“你在发烧？”
“不，没有发烧，只是体温高，如行，你坐下！”在明亮的灯光下，康老爷子的老态一览无余，头发已经全白，只是脸色却反常地发红。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康如行：“你看一看。”
康如行打开，文件袋里是几张发黄发旧的纸，他快速地看了一遍，是康如行的爷爷亲笔字，大概内容是关于康慨集团关于股份分配以及收回的一些规定和约束。里面规定了持有康慨集团股份的叔伯辈的没有子嗣将来百年之后就要将集团股份交出来，哪怕是生的是女儿也不行。康如行看完对康老爷子说：“这不是我们康家一直以来的规矩吗？”
“是的，但是我活着，他们可能会遵守，我死了，这几张发黄的纸还有什么用？”
“爸爸！”听到那个死字，康如行颤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将康老爷子的手握的更紧：“我马上叫医生来！”
“如行，我现在很好，不需要叫医生来。我就是想在我最清醒的时候跟你说一些话，你爷爷的这几张纸还是有法律效力的，你一定要保管好，任何人都不能让他们知道。你的那些叔叔伯伯，只有康正功生的是男孩，其他的在他们死前一定要将股份收回来，还有康如莫，他虽然是你的亲哥哥，但是他有一颗野兽的心，你一定要小心他。康家以后还是得交给你的，如行，切记，不能妇人之仁，感情太丰富是你的弱点，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敌人。”
“爸爸！”康如行心痛地喊，他看到康老爷子的眼睛里毫无神采，他突然意识到康老爷子为什么要开这么亮的灯，是因为他逐渐失去视力，他看不见了。
康如行慌乱地要打电话给医生，康老爷子按住他的手：“如行，我现在已经到了药石无灵的阶段，这个家里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康慨集团的股份不能等到他们临死前的那一刻才收回来，夜长梦多而且人心险恶，我和桑老太太有个联合基金，里面的钱足够你收购他们的股份，千万不能让康如莫知道。但是要动用这笔钱，前提条件是你和桑冬冬有了孩子，等到桑冬冬怀了你的孩子之后就自动享有康慨集团的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爸爸，这就是你一定要让我和桑冬冬结婚的原因？”
“没有保障，桑老太太怎么会出手帮你，只有成为了一家人才可以。”康老爷子的目光停留在康如行的脸上：“我原以为我能活到看到你有孩子，但是没想到老天这么快就要收我去。”
“爸爸！”康如行喊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康老爷子的手抚在康如行的脸上，感受到了他的眼泪，立刻严厉地呵斥他：“如行，收起你的眼泪！我还没有死！如果你现在就哭泣，以后更有你哭的时候！我今天只想告诉你，永远别想我死之后就和桑冬冬离婚，桑老太太有的是办法对付你，不是我一定要你娶你不爱的人，但是真正能帮助你的人太少了！”
康老爷子太睿智了，他能想到他死后康如行会做什么，他及时地切断了他的念头：“我让你给我写一个协议书，在桑冬冬怀了康家的骨肉之前不允许和她离婚。”
“爸爸！如果是这样，岂不是让康家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流给了外人？”
“那是你的儿子，算什么外人？你永远不懂世间的险恶，你要利用你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事情，等到你收回了集团所有在外面的股份，你拥有了大权才可以为所欲为。”说了这么多话，康老爷子似乎累了，他大口地喘着气：“如行，写！”
康老爷子已经危在旦夕，他岂能继续倔强，他写了一个协议，一字一句地念给康老爷子听。
“协议只是一个承诺，真的履不履行，只能看你的心了。”
康老爷子累了，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他父亲等于在交待遗言，他在床边呆了整夜，不敢眨眼，还好，康老爷子状态很平稳。
到了早上，刘秘书进来请康如行回去休息：“三少，回去睡一会吧！”
康老爷子也醒了，他今天请了律师团来商议，看着十来个人站在康老爷子的床边围成一圈，康如行只觉得很凄凉。
如果是普通人家，只有儿女围在床边侍奉左右，而康老爷子在他生命的最后一个阶段还得为他死后的事情操着心。
他退出了房间，站在走廊上往下看，康家大宅占地面积二十亩，空旷地说话都会有回声，在这个冰冷冷的房子里，找不到半点温情，如果康老爷子再离开他，这个世界康如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想起那时翟双白对他说的话，她说：“不，还有我，还有我会一直爱你！”
不过是几个礼拜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像是隔了几辈子那样遥远。
他还记得康老爷子睡着前跟他说了一句话，他说：“翟双白是头猛兽，如果不去触碰她的伤疤还好，如果伤害了她，她会比任何野兽还要凶猛，她会将你撕碎。不论你是谁。”
他听不懂他父亲话里的意思，他的脑子里一直浮现翟双白的脸，黑漆漆的眼睛，苍白的脸，她如何会成为猛兽？怎么将他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