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节 就这样走了
石三海棠2016-12-29 02:313,426

  人世间的事情,不是你怕它就不会发生,它只会到来的更快。

  这一天的半夜时分,康老爷子突然醒来,他让刘秘书去敲翟双白他们的房门,刘秘书在门口低声说:“老爷子请二少奶奶去请二夫人来。”

  翟双白陡然清醒过来,他指的二夫人应该就是墨芯,她不知道为什么让她去请,但是她立刻披上衣服就起身了。

  她起床的时候看了一眼康如桐,他在努力装睡,其实睫毛在闪动。

  她知道康老爷子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穿过花园里长长的石子路,她推开了墨芯的小屋的门。

  她还没睡,倚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睁开眼看着翟双白,惊喜地喊:“媳妇儿!”

  而今天媳妇儿却给她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翟双白对墨芯说:“康老先生请您去!”

  她仍是不习惯喊爸爸,墨芯从躺椅上站起来,她从翟双白凝重的表情中感到康老爷子出了什么事情,她什么都没问,在身上披了一块披肩就随着翟双白往大宅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步子很碎,但是却能跟得上翟双白的脚步。送她到康老爷子的门口,翟双白没有进去,只是握了握墨芯的手,给她一点力量。

  出乎意料的,墨芯的眼神十分安定,她从容地对翟双白微笑:“没事儿的,媳妇儿!”她还反过来安慰她,康如桐这种特质真是遗传到墨芯百分百。

  等到翟双白准备转身回到房间的时候,她发现客厅里的人都坐满了,有公司的高层,律师团,康如桐的叔叔伯伯,就连桑老太太和桑瑜琳都来了。

  吴助理也在,他悄悄对翟双白说:“是老爷让他们来的。”

  那康如行呢?她偷偷地寻找康如行的踪迹,却不见人,她知道他一定躲在他的房间躺在他的躺椅上。

  翟双白被小晴扶着坐到了楼下客厅的沙发里,桑老太太坐在她的对面,她严厉苛刻的眼神一直注视着她的小腹,她是X光吗?她能看出什么来?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一刻,在这一刻,翟双白才知道人都是残忍的,他们都在等着一个生命的逝去。但,也有人是无何奈何的,他们知道有些东西无法避免。

  终于,康老爷子的房门打开了,刘秘书红着眼睛向大家宣布:“老爷走了!”

  康正妍最先爆发出惊人的哭喊,她一路哭嚎着往楼上跌跌撞撞地跑去:“二哥啊,二哥啊,你还什么都没跟我说啊,怎么能走?”

  她在门口遇到了护士扶着出来的墨芯,康正妍停住了,用眼白横了一眼墨芯:“怎么,二哥临死也要这个女人在身边吗,也不是我们?”

  她不是真的难过,她要是真的难过还能顾得上别的?

  墨芯下楼的时候,翟双白迎了上去,扶住墨芯的胳膊,她去看她的眼,看她的脸,她只是苍白,眼睛也只是有些红肿,她的唇边似乎还有一丝笑意。墨芯按了按翟双白的手,露给她一个笑容。

  后来,翟双白总是能想起墨芯的那个笑容。

  她还来不及为墨芯担心,就被康如莫的痛哭给吓了一跳,他的举动更为惊恐,竟是连滚带爬地爬上楼梯。

  豪门真是整个社会的缩影,翟双白看到了一出人生悲喜剧。

  每个人都没让彼此失望,该哭泣的哭泣,该嚎啕的嚎啕,该沉默的沉默,该窃窃私语的私语,只有真正悲伤的人不见踪迹。

  翟双白在康老爷子的灵堂设好之后才看到康如行,他一身黑衣披麻戴孝,他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吴助理偷偷告诉翟双白:“康总眼睛痛的厉害。”

  翟双白担心极了,她真怕他支持不住,她叮嘱小晴,给三少准备一点消炎止痛的汤水,康如桐却紧紧捏住她的手。

  “干什么?”她努力要抽出自己的手。

  “我告诉过你,不要去管别人的事情!”

  康如桐一滴眼泪水都没有,哪怕他学学康如莫,实在哭不出来可以躲在角落里滴一滴眼药水,也许是刚才哭得太猛烈,康如莫的眼泪水已经枯竭,只能依靠眼药水了。

  但是康如桐却不,他漫不经心的,还礼的时候也只是蜻蜓点水,翟双白不禁提醒他:“就算真的不悲痛,装出来悲痛也不会吗?”

  “反正我是疯子,怎么做都无所谓。”

  康家一片素缟,连花园里的芍药和含笑都换成了白玉兰。接连三天宾客上门悼念,翟双白都没有时间去墨芯的小屋里去看一看。

  她差韩以湄去看墨芯,韩以湄去了片刻回来告诉她:“康如桐的妈妈靠在躺椅上织毛衣,没什么不妥。”她想了想又说:“我不觉得她是真的不难过,我也不觉得康如桐是真的不难过,只是他们不喜欢把自己的悲伤捧给别人看而已。”

  翟双白看了眼坐在一边的康如桐,他几乎昏昏欲睡。

  康老爷子终于出殡了,场面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康如桐的大伯险些哭晕过去,还有康如行的姑姑康正妍也昏厥了好几次,康如莫的身边这几天一直配备两个小护士随时抢救他,韩以湄告诉翟双白她看到好几次康如莫在没人的时候摸她们的屁股。

  翟双白也告诉韩以湄所有的一切都不必当真,她眼睛看到的东西也许都是假的,也许都是真的。

  这样亦真亦幻的生活显然很不适合韩以湄,她感到身心俱疲。不过,她知道真正疲惫的应该是翟双白。

  “我真怕你撑不住。”韩以湄在她的耳边悄悄说:“倘若撑不住就不要撑了,去房里躺一躺,你还怀着孕呢!”

  “我撑得住!”她说。

  “逞能是个愚蠢的行为,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到你流掉孩子的那一刻。”康如桐的冷言冷语又从她们身后响起。

  “我要是你,就向康如莫学习一下,不需要你哭晕过去,至少几滴眼泪水应该流一流。”

  “我又不想得到什么,多余的表演我懒得做。”他居然扬长而去,翟双白看着他的背影对韩以湄说:“他的心就像铁块一样。”

  “我觉得他只是变着法子想让你休息一下,但是他又不会直接跟你说软话。”

  “咦?”翟双白打量她:“为何你总是看康如桐如此顺眼?”

  “因为爱屋及乌。”

  翟双白不知道她口中的屋是谁,又及了哪个乌。她的目光偷偷追随着康如行,从殡仪馆回来后,他的气色很不好,陷入沙发里就默不作声,这三天来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桑冬冬嘱咐吴姐熬了一点粥,体贴地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吃一点吧,不然身体受不了的。”

  不论如何,在场面外的东西,桑冬冬做的非常得体,康如行应了一声,并没有动。

  翟双白斜倚在餐桌后的吧台上,听到桑冬冬又让吴姐上了几碟小菜,碧绿的腌菜花淋上芝麻油,香味直钻人的心窝子里。她竟然端起碗,用筷子夹起一小撮腌菜花放在雪白的稀饭上,然后舀了一勺递到康如行的嘴边:“来,吃一口,不吃饭怎么行?”

  她很温柔,唇边含着儒雅的笑,不管她是不是表演,还是刻意给谁去看,康如行都得给她一个面子,他张开嘴,把勺里的粥喝下去,接过了她手里的碗:“我自己来。”

  桑冬冬笑得很甜,她似乎知道了她目前在康家的地位有多重要,她应该也知道了那个基金会的事情,她抓着康如行的命门。

  桑冬冬站起身来,仿佛刚刚才注意到吧台的翟双白,吃惊地说:“啊呀,二嫂?这么累了还没有上楼?这几天辛苦了,你看你都瘦了!我们都能瘦,你可不能瘦啊!”

  翟双白没有心情和她演妯娌情深,她只是冷冷一笑,就起身上楼了,她只是确认一下康如行有没有吃饭,他低着头把那一碗稀饭都吃了下去。

  他吃了饭,翟双白觉得她的胃也变得妥帖了。

  “我没想到,康老先生走的这么快。”躺在韩以湄的床上,翟双白感慨着。

  “你早就知道康老先生生病的事情?”

  “如行告诉过我,但是,他也告诉过我等康老先生过世,他就会和桑冬冬离婚。”

  “是吗?那不正好?”韩以湄直起身来,露出欣喜的表情:“老白,你不用这么苦苦捱了。”

  “哎,我的傻以湄,什么时候才能看透这些?”翟双白无奈地摸她软软的头发:“这个婚这么好离的吗?”

  “你们的压力不就来自于康老爷子吗?”

  “康老爷子的病你以为桑老太太真的不知道,要不然他突然离世,对康慨集团的股价都会有影响,为什么还如此平稳?没有焕彩集团的帮助,康家恐怕已经大乱了。”

  韩以湄睁着懵懂的眸子盯着翟双白,韩以湄这个姑娘打得一手家务官司,偏偏有些官司打不来,光人物关系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勾结就理不清,翟双白理解她。

  韩以湄从小生在幸福安全的环境中,怎么可能懂这些。

  她摸摸韩以湄的脸:“宝贝,别管这些了,活一天算一天吧!”

  “老白,你什么时候要变得这么得过且过了?”

  “那还能怎么样?”

  十点到了,翟双白的手机像闹钟一样响起,韩以湄赶紧要扶她下床:“赶紧的,催命铃声响起来了。”

  每每到了十点钟,翟双白必须要回房间,有的时候连翟双白也不知道康如桐是怎么想的。

  拉开房间的门,康如桐站在门口,翟双白刚想解释不过刚到十点钟而已,康如桐对她说:“我母亲让我们过去一下。”

  翟双白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她怕她担心的真的会发生。

继续阅读:第一百三十四节 妾为菟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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