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毕业证和学位证这天,所有人穿上了学士服,带上那顶象征学位的学位帽,互相整理着衣服和帽子,依依不舍。离别在即,过完今天,大部分人就要离开,大家似乎都听到了火车站台上拉响的鸣笛声。
在学校主楼的前坪的台阶上,两个班簇拥着站好,站在他们前面的摄影师高喊:“准备好了没?”
“好了!”
“好的,一起说茄子。”
“茄——子——!哦——!”所有的学士帽抛向空中。
帽子翻飞,大家腾空跃起,相机中的画面定格在这一刻,记录下了这个永恒的瞬间。
照完照片,黎暮卿和几个姐妹回了寝室。
本地的苑晴东西已经陆续搬回了家,几个姐妹也已收拾好了东西,买了明天的票。只有许何打算跟黎暮卿一起留下来,两人也已在附近找好了房子,明天准备搬家。
寝室里所有的东西都已打包,看着变得有些空荡的寝室,姐妹几个的心也空荡起来。
“唉……寝室收拾成这样,突然就觉得心里那个劲儿的。”甘语桐一向眉飞色舞的脸上变得黯然。
“si啊,心里不su服。我se不得你们。”蒋灵圆溜溜的小鹿眼也没了往日的灵动,显得有些无神。
连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许何都无精打采,靠着床杠看着满屋子的包裹,不住叹气:“唉……唉……唉……”
“哎呀,别老叹气,又不是一辈子不见了。”李丹亦轻声劝慰:“我一点没有就要分别的感觉,总觉得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苑晴坐在床上,低垂着眸,珠圆玉润的声音缓缓响起:“希望我们能快点聚在一起,不过,上班以后就真的好难了。暮卿和许何在这,我们还能常见点。”
“是啊,你们挺幸福的,还能常见面。”李丹亦看着她们微笑。
黎暮卿靠在被子上,呐呐:“看不见你们我心里肯定很难受,在之前毕业设计时,就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失重了。”
“还有许何陪你,没事的。”李丹亦看着她。
她无力的笑了笑:“幸好还有许何,要不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何对她眨了眨大桃花眼:“亲爱的,没关系,有我呢。”
黎暮卿对她皱着鼻子:“是的,亲爱的,互相陪伴。”
寝室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转天,几个姐妹陆续离开,告别时,使劲挥动着手,展开最美的笑容。寝室的人一个一个减少,东西一点一点搬走,黎暮卿只觉得心越来越空落,最后只剩下她跟许何。
看着满室的空荡,两人叹气,然后拿起各自的行李,出了门,黎暮卿和许何同时回头看了空荡的寝室最后一眼,良久,然后转身离开。
寝室,又回到了她们大一刚进来的模样,似乎没有人曾经来过。四年的痕迹,随着所有人的离开,也一起消失。这,大概就是离别后,人心也跟着空落的原因。
唯一能证明她们曾一起在这里生活过四年的,只有存在于她们各自脑海中的那段深刻记忆。
黎暮卿和许何搬到了离学校很近的一个小区,因为周遭的一切熟悉,会没有那么强烈的陌生感。
在新家整理好了一切,开始了她们毕业后的生活。
床比学校大,也比学校软,房间比学校大,东西也比学校全,可黎暮卿始终觉得没有学校住起来舒服。
这就算完全脱离学校,要开始她们的新生活了。
整理完,黎暮卿给裴若辰打了个电话。
“你后天就走了。”
“嗯。”
“我不想去火车站送你,明天一起吃个饭吧。”
“好。我也正想跟你说,不要去送我,我受不了这种离别。”
第二天晚上,黎暮卿和裴若辰如约去了那家常去的饭店。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在这家饭店一起吃饭了。
黎暮卿破天荒的要了白酒,两人各喝了半杯,又换成了啤的。
酒一杯接一杯的喝,桌上一时热闹,一时安静,两人都说着些不痛不痒的话,嘻嘻哈哈。似乎不想让这场离别变得那么感伤。
酒过不知几旬,黎暮卿已经熏熏然,裴若辰也有些头重脚轻,但是看到她明显是喝高的状态,他一直让自己保持清醒。
夜越来越深,已经是十点,桌上空啤酒瓶已经码了一堆。裴若辰看着满脸笑意的黎暮卿,轻声说:“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黎暮卿停顿了几秒,迟疑的开口:“好。”
起身,他一把搀住了有些摇晃的她,她看着他笑:“没事,我没醉。”
他轻语:“我知道你没醉,我想扶你总可以吧。”
“嗯。”把头靠在他肩上,身体倚向了他。他一把揽住她的肩头,让她更舒适的靠在他怀里,一起出了饭店。
出饭店时,老板来送,裴若辰看着老板,笑语:“老板,后会有期。”
老板点点头:“后会有期,有时间回学校来看看。”
他点头:“嗯,回来一定来看你。”
“好,快送她回去休息吧。”
“嗯。我走了。”
“走吧,一路平安。”
裴若辰点了点头,扶着黎暮卿出了饭店。
黎暮卿一直没有出声,她是有些醉了,可是脑子还清楚知道发生的一切事情。她安静听着他跟老板的对话,她无法出声,怕一出声就泄露了所有的情绪。
就连饭店的老板说出来的话都让人感伤,何况是他们。
在路边拦了辆的士,两人钻进车里,她一路闭眼靠在裴若辰肩上,无话。裴若辰时不时扭头看看她的脸,把挡在她脸前的长发拨到她耳后。
到了她新家的楼下,黎暮卿越发觉得脚步惫懒,使不上力气。突然就借着酒劲,有些耍赖的靠在他身上。
裴若辰看着她有些发软移不动脚步的身体,一手勾住她腰,一手抱着她背,把她搂向自己,轻轻在她耳边说:“抱着我脖子,这样就不会往下滑了。”
她听话的伸出双手勾住他脖子,这么近的距离,晕乎乎的她闻到了他呼吸中的淡淡酒香,不自觉笑了。
“还能走么?走不动我背你。”
“能走,让我休息下。”
“好,那你靠着我歇会。”
他就这么抱着她在楼下站着。
夏日的风似乎都带着黏腻,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人,第一次那么不留一丝缝隙的抱在一起,第一次那么近的听着对方紊乱的心跳和呼吸。
站了一阵,他在她耳边轻语:“好了,再站下去你该睡着了,回家躺床上好好睡。没多远了,再撑一下就到了。”
她懒懒的在他怀里答应:“嗯。”
“几楼?”
“顶楼。”
他又半搂着他往楼门走去。
“以后别再这么喝了,身体最要紧,你这样我真不放心。”
朦胧中听着他轻言细语,有些含糊不清的答:“我以后一定注意……你不要不放心……今天就是想喝……一个人在外面也要好好的。”
他把她往上搂了搂:“嗯,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你就是什么事都爱藏在心里,以后要学着说出来,没人说就给我打电话说。”
“嗯。”她靠着他艰难的一步一步迈上楼梯,笑了笑,是苦涩:“你们都走了……一个一个的走了……我心里那种感觉……不知道怎么表达……”
“我明白,我一直都懂。”
他一句话就让她丢盔弃甲,在漆黑的楼道里,一把回身抱住他,有些哽咽:“我难过……我舍不得她们,舍不得你。”
他用力回抱她:“我明白,因为我跟你一样。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散了,还会有聚的一天。不要难过,我有时间会回来看你。”
她用力抱紧他:“嗯。”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哭了吗?”他拍着她的背。
“没有。”她就是没有抬头。
双手托住她的脸颊,让她抬起了头,伸出拇指在她眼眶下来回摸索,轻轻替她拭去烫人手指的泪水。
“说了我没哭。”她轻声抱怨。
“你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这样过,今天我才觉得你有些像个女人,我足够让你依靠。”
黑暗的楼道里,她靠着楼梯扶手,他捧着她的脸紧贴着她,半响无声的对望,只有两人的眼在漆黑中灼灼闪亮。
在这种对看中,浑身的细胞开始不规则的排列,蠢蠢欲动,不知道是黑暗还是酒精,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暧昧。
不稳的呼吸开始弥漫在楼道,他俯身吻向她眼睑,她闭眸,细细感受。
他温暖的唇吻过她脸上的泪水,然后稍稍离开,呼吸很近,久久没有动作。
她的眼悄悄睁开一丝缝隙,看到他越靠越近,然后两人的唇紧贴在一起。
是谁说酒精会麻痹一切感官?现在这一刻的感觉,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辗转反复的吻,像是天雷勾动地火。口腔鼻息的交缠,他们从来没有这么近过,第一次,就是彻彻底底。
唇分开,又贴上,分开,又贴上,身体越靠越近,越抱越紧。
呼吸紊乱中,他低低开口:“这楼,还上得去吗?”
她昏昏沉沉答他:“上得去。”虽然不甚清醒,但清清楚楚知道,他们刚才都做了什么。那是他们从来没有做过,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他继续搂着她往楼梯上去。他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一点也没有后悔,反而觉得那是种自然。他们靠近的感觉那样美好,那样不舍……
两人困难的爬到了顶楼,裴若辰敲门,半响没人答应。
她昏昏沉沉的念叨:“许何出去了。”
看着昏沉的她,他轻问:“钥匙呢?”
“在我裤子口袋里。”
“那我拿了。”
“嗯。”
从她裤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门,满室的黑暗。借着外头的微微光亮,他看清了屋内的结构。
“哪间房是你的?”
她出声:“左边。”
把她扶到床上躺下,两人已是满身大汗。
裴若辰对躺倒在床上的她轻声说:“我给你擦擦汗,毛巾在哪里?”
“嗯……厕所……”
他起身走向厕所。黎暮卿一人静静躺在床上,感觉到他已离开,突然就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他走了……她们也走了……就只有她自己一人孤独的在这黑暗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裴若辰拿着毛巾回来时,听见了黑暗中她抽噎的哭声,皱了眉:“你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放声哭出来:“我以为你走了。”
他快步走到床边坐下,一把抱住她:“我怎么可能不跟你说一声就走。你这个样子,我也不放心离开啊。”
她飞快的抱住了他,哭着:“别走,陪陪我,我不想一个人。”
他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她这个样子,让他怎么放心离开?“我不走,我陪着你,你放心睡,我不走。”
她一遍一遍抱紧他,确认他还在:“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真的好孤单。以后怎么办?怎么办……”
他梗塞了许久,最后只能说:“许何不是还陪着你吗?我也会回来看你的。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待,就找我去。”
她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一遍一遍的呓语:“你们都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只能一遍一遍的抚着她已经被汗湿透的背:“没关系,会好的,都会好的……”
她抽抽噎噎,已经满身大汗,他轻声劝慰,拿着毛巾一遍一遍帮她擦拭,最后变成了一遍一遍的吻。
毛巾抚过她的脸,脖子,胳膊,最后颤抖着抚过她前胸后背的皮肤。
朦胧中,黎暮卿感受到了他手指的温度,还有颤抖不稳的呼吸,这些并不算安慰的感受,却奇异的抚慰了她不安的心。
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渐渐变小,安静的趴在他肩上,静静感受着他抚慰似的若有似无的触摸。
看她渐渐安静,裴若辰出声:“我去给你倒点水喝,我不走,倒完水就过来。”
“嗯。”
他放她躺下,倒来水,把她扶起,喂她慢慢喝完,又轻轻把她放下,轻声说:“好好睡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拉起她的手,十指交扣。
手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让她不再不安,闭上眼,缓缓睡了过去。
裴若辰坐在床边,扣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一遍一遍的抚过她的脸。他们就用这种方式告别了……用一种恋人之间的方式告别……他有再多不放心,有再多不舍,今后,也只能各自独自生活……
黎暮卿再睁眼时,天已大亮,从床上坐起,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抚住头,她昨天喝多了,裴若辰呢?
急急忙忙起身,在屋内寻找一圈。他走了……她稀里糊涂,还没来得及跟他告别,他就走了……
正站在客厅发呆,许何从房间走出来,懒洋洋的看她:“亲爱的,你终于醒了。唉……”
黎暮卿呆呆看向她。
“唉……”她又叹了声:“好男人啊!伺候你一晚上,累得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睡着了。”她指了指客厅中窗户下靠墙摆着的那把椅子,“我凌晨三点回来,一开门,看有个人躺在那,我还吓了一跳。”
黎暮卿紧盯着她,许何知道她想问什么,轻叹下:“他起来,让我好好照顾你,然后就走了。你们这是何苦呢?这大概就是有缘无份吧。”
黎暮卿垂下眸,看着脚下的瓷砖地面发呆,许何又叹口气,然后缓缓步入房间,留她一人还愣愣站在客厅。
“滴滴”一声短信声打破了这种沉默。黎暮卿飞快的奔进屋里,翻出手机,是裴若辰,迅速打开,短信上面一行字: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眼前开始模糊,有什么东西滴到了手机屏幕上,一滴,两滴……
这,就是他们的告别。
八年后
黎暮卿坐在海边柔软的沙滩上,天暮上已经挂满了繁星,海风吹拂着她褐色的长发,她双手撑在沙滩上,仰望着天空,脸上是恬淡的笑容。
这八年,好像就是一眨眼的事。学校被拆了,她逃也似的跑到了这个城市,从黄昏坐到了深夜,细细回想了他们在那座被拆的城里的故事,好像很动人。
也只有那些故事会有那么动人吧。从最初难以接受学校被拆的事实,在回想起以前后,忽然就安下心来。有什么关系呢,那些美好,那些成长,她已经清清楚楚的刻在了心里。
手机响了,是微信,拿起打开,露出笑容。
微信上面写着:“出来,出来!在干嘛呢?”
笑着回过去:“一个人在w市的海边看星星呢。”
“你真有心情,还看星星去了。怎么跑那去了?要不我飞过去陪你。”
“你得了吧,好好在家陪你老婆吧!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你抛弃我了,我好伤心。”
“别假惺惺。学校已经拆了。”
“啊……你为这事才跑的吧。”
“嗯。心里难受,出来散散心,好久也没出来玩过了,正好放个假。”
“你倒潇洒,不管老公孩子了。”
“他们没我又不会死。”
“我没你会死的!真的会疯掉。”
她笑,回过去:“没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段时间我会去H市出差,离你老家很近,你最近会回去吗?”
“不会,刚回去过。”
“唉,还想过去找你喝酒的。”
“下次吧。”
“好吧。这么晚了,赶紧回住的地方去,大晚上外面不安全。”
“正要走呢,你就发微信了。”
“那你赶紧回吧,回去再聊。”
“嗯,等会聊。”
“要幸福!”
“你也是!”
黎暮卿笑着起身,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沙子,缓缓迈步离开了坐了很久的沙滩……
裴若辰,我们都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