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猪,醒了。”温润如水的声音依旧,可黎暮卿觉得不像以前那么能抚慰人心了。
“嗯,早醒了。”又走回了大家围聚着的地方蹲下。
“晚上一起吃饭吧。”
“不了,我已经酒足饭饱了,她们都带了好吃的,我们在寝室聚餐呢。”拿起手边的酒瓶喝了口。
电话那头停顿了下,似是没想到她会拒绝:“好吧,那你先吃,吃完出来走走。”
又灌了口酒,顿了下:“好吧。”
“那回头我再给你打电话。”
“嗯。”摁了电话,随手扔在身边的地上,又拿着酒瓶准备喝。
“别光自己喝呀,带上大家!”许何举着酒瓶,姐妹们也都拿起身边的酒举到中央,黎暮卿把送到嘴边一半的酒瓶挪回中间与大家一撞:“喝!”
一口酒刚下肚,许何就悠悠开口:“暮卿,你还去啥啊,晾他会儿呗,天天这么就乎他,还真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一会儿整个女人出来,一会儿又整个老相好出来,当我们好欺负啊!”
黎暮卿知道,纪筱莎的事大家都已知晓。无奈翘了翘嘴角,又无意识灌了口酒。这事她们迟早要知道的,她也没打算瞒大家,要不也不会告诉苑晴跟语桐了。
李丹亦繁星点点的眼看着她:“好好跟他谈谈,把事情搞清楚了,要真是他跟那女的不清不楚咱就不趟这浑水了,要不是,就好好过,别自己先自寻烦恼。”
“嗯,我也这么想。就是,那女的不管怎么说也跟他认识在先,而且在他最难的时候帮了他,就算不是爱情,感情也是有的,不是那么容易说断就断的事。而且,看那意思,那女的是很爱他的,他也无可奈何,这才是我最烦恼的事情。有的事,不是我们主观意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人,有时候扭不过现实。”一向乐观的脸上竟也有了苍然的笑,又灌了口酒,是长久以来对现实看破的无可奈何。
甘语桐嚷嚷:“哎呀!先别想那么多了,走着看吧,咱先吃好喝好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许何举着酒瓶:“来,喝吧,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么?”
姐妹们都欢闹着举起酒瓶,“来来来”“不想那些了!”“我们喝”……
在这份欢闹中,黎暮卿的心隐隐感动,有她们的陪伴,真好……
酒足饭饱后往床上一躺,看看时间,已经五点,等晚些再联系他吧,是该好好谈谈,一味逃避不是办法,既然已经有了这个结,就应该想办法解开,至少让自己心里那个砍过去。不然,只会让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走向极端。
七点,黎暮卿的电话响起,是欧阳汶祁,毫不犹豫的接起:“喂,吃完饭了?”
“嗯,我在你寝室楼下,下来吧。”
“好的。”挂完电话,拾掇整齐,出了门。
楼下,远远就看见了踱着步的欧阳汶祁,走过去,对他机械的翘了翘嘴角,完全不像是笑。
欧阳汶祁还是如常的勾起嘴角,拉起她的手,往暮色中走去。一路只听见风从楼隙之间穿过的“呼呼”声,黎暮卿没有看他,只是静听北风的呼啸声,觉得这风怎的就这么应景的适时刮起。
到主楼时,黎暮卿在风中半眯着眼偏头,看着主楼前那高高的数级台阶,仿佛看到了半年前的夏末,一前一后,一高一矮,拾阶而下的两个身影。
这个台阶,她当时看着他的背影一路下来,就注定了他们要牵扯不清吧……
时隔其实也才半年,竟是觉得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单纯的两个背影,已经渐渐模糊,演变成今天在暮色下,寒风中拖手而行的两个人,不觉翘起唇角,是无奈。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你奈它不何,无可奈何,它把你带到了今天,它也会带你去更远,摸不着边际的明天。已经发生的,你改变不了,即将发生的,你也无法看见。
其实,每个人何尝不是在摸索着前行呢?扭过头看向前方明亮的灯火:“汶祁,跟我说说纪筱莎吧。”神情是松弛的平静,“我可以不问你的,但我不想刻意忽视,忽视我心里的那个结。我不想对那个即成的事实装作毫不在意,她跟唐玲不一样,对唐玲我没有结,对她,我有,我要解开自己的心结,不想一直若无其事的在这种情绪中跟你相处,这样对我们都不好。”
欧阳汶祁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暮卿,我跟纪筱莎真的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我知道,我不是怀疑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你说的话,我不会不信。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那个女人,她肯为你守了三年,又找了你半年,一般的恋人都难以做到,何况你们之间不是恋人。”
她微仰头,偏头看他:“我有时候都怀疑,你为什么能做到不爱她?一个肯为你做这么多的人,你竟然无动于衷?我又何德何能?什么也没为你做过,你却要对我死心塌地。她不是让我怀疑你,是让我怀疑我自己。”缓缓低下了头,看着地面的砖块,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冷硬。
细长的眼从远处摇晃的树丫缓缓转到她低着的侧脸上:“暮卿,为什么要这么想?爱一个人是没有条件的。我喜欢你,爱上你,是注定的,不管你有没有为我做过什么,我注定是要爱上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这种感觉没有别人给过。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满足。”
转过头继续看着前方:“她为我做的,我可以用别的方式还给她,但我清楚的知道,不会是爱情。我跟她从认识开始,就注定了走不到爱情。我跟她之间牵扯了太多的利益关系,在我脑海里,利用与被利用几乎填满了我跟她相处的三年。我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怎么可能跟她有爱情。
“她其实挺可怜的,有个不幸福的家庭,从小父母离异,都抛弃了她,她跟奶奶长大,在她的心里也没有多少温暖可言,人情冷暖,她应该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吧。”
黎暮卿心惊,偏头愣看了欧阳汶祁淡然的侧脸几秒,又转回视线,重新落在地面的石砖上。纪筱莎竟有着这样的身世,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如此执拗的抓着一份她想要的温暖。可叹,可怜,却一点也不可恨啊……
对纪筱莎的那点心结,似乎淡了些。自己断然是做不到像纪筱莎那样的,自己不是她,没有她的经历,却可以理解。
恍然中,又听到了欧阳汶祁温润如水的声音从暮色中淡淡飘来:“也许正是因为她自己的经历,她才会同情那种处境中的我,所以帮了我。她也许是太寂寞,又觉得我跟她有些相似,日子久了,她就把情感转移到了我身上。我都知道,可我没法回应她,她也聪明的从来没有提起过。我只是把我知道的能给她的都尽力给她,除了爱情。”
他跟纪筱莎的那三年,他无法全部跟她说得一清二楚,其中,必然有她无法接受的事情,他只能尽可能的说出了大概。他不确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到了牢不可破的地步,可以经受任何的风雨。这朵刚刚开放的爱情之花,需要精心的维护和浇灌。
凡事,都有个度的权衡,有的东西,只能交给时间。爱情,其实很脆弱,任何一场不经意的风雨都可能让它,开到荼蘼。
两人之间又开始流淌寂静,只有四周风“呼呼”回旋的声音。
片刻,黎暮卿开了口:“汶祁,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至少,我有些了解那个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无所知的女人。你不知道,那种茫然的感觉有多让人难受,现在,她对我来说再不是一无所知,这让我感觉好多了。”
有时候,人的想知道,并不是因为想计较过往,而是不想对对面的那个人一无所知,那会让人有种想使力却不知道力该往何处使的茫然挫败感。
顿了顿:“我不会阻止你们的交往,也不管你们之间要如何交往,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处理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要想清楚,你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我任何时候都会尊重你的决定,所以,发生了什么事,你有什么决定,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不想做那个最后知道的傻子。”
安静了一阵,黎暮卿瞄了眼欧阳汶祁沉静的侧脸,他没有看她,只是盯着远处的一点似在思考。昨天纪筱莎的电话一定有什么事,她等他开口。
她似是听到了他的轻叹:“暮卿,有件事,我想你必须知道。”
轻轻吸了口气,他继续:“纪筱莎过段时间会来T市。”细长的眼扫过她的脸,她似乎没什么惊讶,依然是镇定。
她也料到会有这一天,纪筱莎那么在意他,迟早是要过来的。寒假,半年没见的他们见面了,不管是什么方式,她肯定是知道了他所在的城市。这事也算是意料之中,只不过,有点太快了。
看她没有反应,他语带解释:“她公司在这有业务,这次是过来出差,恰巧知道我在这,估计要过来找我。不过我没有告诉她我在的学校,只怕,她会想尽办法找到。”
翘了翘嘴角:“其实没有关系的,为什么不让她来呢?她如果人都已经到了T市,想来看看你,也是情理之中。再怎么说,也有三年的感情,寒假你们面都见过了,何必躲着呢?如果是因为我,完全没有必要,我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她是真的没想过,就让他们以后连面也不要见了。
眉微蹙:“暮卿,没有那么简单。我们都看不到的事情,我不想太多意外,我只想我们好好的。”纪筱莎的执着和偏激,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情,他怕一切超出他的控制范围,到时候想挽救也来不及了。
黎暮卿朝他笑了笑:“好吧,随便你,那是你的事情,我不会干涉,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态度,如果是因为我,你们不见面,完全没有必要的。”笑容里是诚挚。
他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猫儿,谢谢你。”细长的眼底是暗涌的深情。她总是这么正面,总是周到考虑所有事情,即便那是对她一点益处也没有的。她就是她,黎暮卿,在他心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