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津琛走后不久,方奎便醒了过来。
坐在床边的方清延连忙捂住方奎的手,关切道,“爸,有没有哪里感觉到不舒服的?”
方奎将有些涣散目光落在自己儿子的身上,喃喃道,“津琛呢?”
“他被素萍叫出去了。”
方奎点点头,看了眼苏小沫。
“爷爷,我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的。”苏小沫乖巧地站在方奎的病床前,说话的时候满脸歉意,说完后话像是犯错的小孩子般低垂着脑袋,不敢与方奎对视。
如果她知道和大boss走会发生这一切,就算让她在方家大宅住上一个月,她也心甘情愿。原本身体健朗的一个人被自己气晕,苏小沫心里面异常不是滋味。
方奎叹了口气,开口道,“你这傻孩子,说什么气不气的。爷爷生气又不是因为你。”
听到方奎的话,苏小沫更是愧疚的无地自容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她和方奎接触的机会其实不算多,除了结婚那次就是今天,但这方奎对自己的宠爱程度却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这世上没有莫名的恨,同样也不会有莫名的爱。方奎对她的疼爱,让她在受宠若惊的同时亦在困惑,她到底是何德何能,才会有幸如此?
“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对孙媳妇说。”方奎朝着方清延淡淡说着,方清延‘嗯’了一声,出去的同时将门给轻轻关上。
方清延这一走,苏小沫更加惶恐起来。方奎将自己留在病房内,她只感觉成吨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往她身上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小沫,在我面前不用太过于束缚,你是方家的长媳,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方奎朝着沙发的位置指了指,示意苏小沫坐下。
苏小沫不敢反抗,乖巧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方奎在询问了一些她父母的身体情况后,将话题落到了她爷爷的身上。
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苏家真正大小姐爷爷的身上。
“那个时候啊,我们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被抓去打仗,同属一个营。”方奎的目光落到玻璃窗外的枯树上,两只麻雀在树枝上踱来踱去,老人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像是想起了开心往事,嘴角渐渐上扬。
苏小沫不知道方奎究竟要说些什么,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面,听着他讲年轻时候的事。
“刚入营的那段时间,我因为想念亲人和举目无亲的情况下,曾一度消糜。加上我这个人性子比较懦弱,在营里面就成为其他人的出气筒。”
立过显赫功勋的方奎竟然性子懦弱还被当成出气筒,苏小沫只感觉整个牙床都在隐隐作痛,原谅她无法想象驰骋战场叱咤滇市的一代雄枭年轻的时候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不过你爷爷,每次都为我出头,久而久之,我们便成为了好朋友。当时我们甚至曾约定过,等这战事一结束,就回去带着媳妇找个地方住下来,做邻居。可好景不长,在最后一场战争中,你爷爷为了救我,牺牲了。”方奎说着说着,两行清泪留了下来。
战友被炸弹炸得四分五裂的画面折磨了他大半辈子,如果不是他不小心中了敌军的埋伏,小沫的爷爷,也不会因为救他而尸骨无存。
他欠他一条命,这辈子不能还给他,就只能在有生之年,尽量帮战友的后人。
这世上并没有那真正的感同身受,苏小沫承认这是个感人的故事,但却始终不能与方奎产生共鸣,甚至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眼前像个小孩子般哭泣的老人。
她一脸想要哭的表情,是被突然间情绪失控的方奎给吓的。
“你爷爷去世后,我又因为一些事,始终不得脱身,这事情一拖,再查找起来难度就加大。等我找到的时候,你都已经成年了。”时光荏苒,一眨眼,几十年就这么过去。
苏小沫突然间豁然开朗,那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找到了答案,“所以,照这么说的话,爷爷让我嫁进方家,其实是在报恩吧?”
“算是吧。”方奎挣扎着从病床上起来,苏小沫见状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扶住他。
“小沫,爷爷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当初我的想法是将方氏百分之三十的股权送给苏家,不过那时候,却被苏家拒绝了。”方奎走到窗边,滇市已经正式转入冬季,人一开口说话,就有白气呵出。
苏小沫咋舌,苏广临竟然拒绝方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天呐这完全不像是他的作风。要知道如果将方氏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给买了,都不知道到底值多少个亿。
“你爸妈告诉我,你喜欢我长孙。他们宁愿舍弃方氏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也要完成你的心愿让你嫁给津琛。”
纳里!
苏小沫彻底震惊了,要是这苏家大小姐真喜欢方津琛,那为什么还逃婚?这完全就不科学。苏家那俩人还是够贪心的啊,将自己的女儿嫁进方家,倘若生得一子,那将来能到的可不仅仅是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啊。
想到这,苏小沫心中百味杂生,在鄙视苏广临的贪心不足蛇吞象时,又有几分同情苏家大小姐生在这样一个家庭,表现上光鲜亮丽,实际上却连选择自己婚姻的权利都没有。
这世上,并不是每段爱情都能够结婚,也不是每段婚姻都有爱情。而她和方津琛,便是属于后者。
“感情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得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苏小沫有些感性,方奎这一报恩,硬生生的凑成了一对怨偶。
方奎叹了口气,“我那个时候也是一时糊涂,只想报恩获得解脱,却没料到,竟然让津琛因此恨我。为了反抗我,他甚至直接不回家。”
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你将他翅膀给折断,不恨你才怪。
苏小沫算是知道方津琛和方奎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差了,看来为了能让大boss乖乖地娶苏家大小姐,方奎应该是用了很多办法。
“小沫——”方逵还想要再说点什么,病房的门突然间被打开,方津琛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止住接下来要说的话,方奎有些涣散的双眼一下子变得明晰起来。差点嘴快将自己孙子曾经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给说出,他真是人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孙媳妇和孙子感情还在磨合期,这件事情,还要往后拖一拖。
方津琛神色变了变,看了眼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俩个人,自己的闯入,似乎是打断了些什么,开口说话的同时欲要后退将门关上,“抱歉,你们继续。”
“该说的都说了,你带着小沫回去吧,我也睡一会。”方逵重新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一脸倦意的闭上眼睛。
苏小沫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方津琛制止,她耸耸肩,留下来似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听从方奎的话,俩人离开了病房。
因为方奎住的是VIP病房,走廊里面的人便少得异常可怜。除了打针换药的护士之外,苏小沫还真没有见过其他的闲杂人等。
此刻,俩人并排走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苏小沫偷瞄了眼身边一言不发的人,开口道,“你不好奇爷爷和我说了些什么吗?”
方津琛身子一顿,一本正经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讲了当年他参军时候的故事,还有……你娶我的原因。”
“没有其他的吗?”
“没有。”
苏小沫睁大眼睛仔细的盯着大boss,想要在他脸上找出一丝丝动容的表情来。令她失望的是,男人的脸上,从始至终都保持冷淡状。
苏小沫颓败的垂下眼帘,眼前的男人当初有多排斥这婚姻,如今就有多麻木。刚刚的她,又在期待着什么呢?
他还是没有喜欢上她,可该死的是,她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依赖上他喜欢上他了。
“方津琛——”苏小沫不甘心的停下了脚步,引得走在她前面的男人面带疑惑转过了身。
“嗯?”
“从我嫁给你到现在,你有没有一丝丝喜欢我?”像是鼓足了勇气般,苏小沫低垂着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大而有神的眸中载满了不安与期待。
“喜欢你?”方津琛神色一怔,低低的重复着这三个字,空荡的走廊里面,偶有角落中窜出来的风将人的一角给吹起。
“嗯。”哪怕只有一丝丝。
“我觉得结婚那天,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方津琛烦躁地解开胸前两颗扣子,不知道这小东西为什么会如此问。
喜欢她吗?这问题他还从来没有想过,不过,要是方家真的缺一位大少奶奶,起码他不介意是由她来当。毕竟他不讨厌她,甚至有几分……喜欢和她一起生活着的感觉。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苏小沫还是感觉心里面空落落的。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这失落感,急切道,“那如果我不是苏家大小姐呢?”
“那今天现在我身边的,会是另外一个女人。”语落,方津琛转身大步往外面走去。
其实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特别是看到小东西满脸的失望后,他害怕自己再继续待下去,就会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
直到走出医院,方津琛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不想也害怕承认,喜欢上一个家里面硬凑给他的一个女人。
骄傲如他,又怎么会向当初反抗和排斥的事低头呢?
方津琛走后,苏小沫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在医院里面晃悠着,脑海里面一直在重复着刚刚大boss说的话。
即使没有苏家大小姐,也会有另外一个豪门小姐嫁给他。自己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怎么有资格去奢望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可是,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方津琛的呢?
这个问题,即使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只知道,每当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大boss就像天神般出现,每当她被人欺负的时候,大boss会帮她出气。
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被人维护被人放在手心疼着的感觉。
只要想起大boss,她就像是流浪多年的乞丐突然间找到了温暖的家,远飞的候鸟回到了故乡,有种莫名的依赖感。
“苏-小-沫!”刚走到一个拐角处,苏小沫就被咆哮的男声给拉回思绪,能够发出如此浑厚有力的声音,除了秦泓外苏小沫再也想不出第二人选。
当下,某人便立马收起一脸伤感,立正抬头挺胸循着声源处看去,果然……就是秦泓。
苏小沫一脸恭敬,“会长好,会长夫人好。”
秦泓将怀中抱着的孩子递给自家老婆,推了推眼镜后走到苏小沫跟前指着她鼻子批斗。
“为了栽培你,你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吗?你倒是好,在直播间捅出个大篓子就给我玩失踪,电话也不接,我看你是要逆天的节奏。”秦泓满脸愤慨,倘若现在递给他一把刀,他一定往这小妮子身上捅个二三十刀,且刀刀避开要害。
“如果不是今儿碰见了,你是准备躲到天荒地老吗!”
苏小沫步步后退,“我的手机丢了。”原本是想要在昨天去找欧瑾洺拿手机的,却没想到大BOSS直接带到度假山庄。又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忙得她都忘记手机这回事。
“丢了?丢了难道不会再买一个吗?”
“我没钱——”
秦泓:“……”他为什么要和她讨论买不买手机这问题!
差点被这苏小沫给偷换概念,问题不在于她有没有手机,而是为甚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秦泓只感觉自己已经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为甚么一遇到这女人,他所有的理智都被狗吃了呢?
因为他刚刚的一通臭骂,已经有不少人将注意力集中到他们俩身上。想到在医院里面不宜大声说话,秦泓尽量压低着自己的声音,“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她有选择的权利吗?苏小沫聋啦着一颗小脑袋,认命地跟在秦泓走,直到走到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店,俩人才往里面走去。
服务员见到有客人进来,礼貌性地将手中的饮品单递到他们眼前。
苏小沫还没开口说谢谢,秦泓便将饮品单给滑到一边,“你以为我带你到这地方是真请你喝咖啡?麻烦给我们两杯冰水,要冷到牙齿打颤让人头脑清醒的那种,谢谢。”
苏小沫大气也不敢出,一脸警惕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