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怕我?”
女人突然停止歌声,她看到桦舍正往后退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人脚上那双红色高跟鞋。
女人站起来,坐在床沿。
“怎么了?”
桦舍咬着牙,目光又朝大门望去。
糟糕了,大门被她用砖头抵住了。
“你是不是乱想了?”女人好像明白桦舍的心思了。她伸出手去碰桦舍,结果被桦舍躲开了。
她的手再一次停留在空中,久久的没有放下,好像桦舍不去牵住,她就一直举着。
最终,女人把手轻轻地放在桦舍的头上,桦舍害怕地打了个激灵。
“你看,我不会伤害你。”女人用柔和的语气说,尽量使自己在桦舍心目中不显得有恶意。
桦舍蜷在一起,双膝抵在脸颊边,弱弱地说,
:“你是……人嘛?”
“嗯,算是的。”女人不确定地说。
“算是?”桦舍还没有蠢到不懂这两个字的地步,她咬着牙,心里一阵挣扎后又问,“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呃?”女人愣了一下,缩回了手。
“也许吧,我偶尔出来。”女人的记忆不是连续的,她已经在岁月中练就了忘却伤心事的能力。
如果她想忘却的她做不到,那么一切都交给时间去冲淡吧。
“出来?你住哪?这里吗?”桦舍想想就可怕,她竟然不知道她身边一直有个……人?
女人笑着点点头:“虽然院长给我修了这个房子,但我更喜欢待在花里。”
“花里?”桦舍更加惊讶了,她都在怀疑女人是不是神经病了,人怎么可能住在花里?
“是啊,外面的蝴蝶兰。”女人笑着说,桦舍听了连连后退。
她畏惧地盯着面前展露微笑的女人,她看上去那么和蔼,就像……就像别人的妈妈一样。
“谢谢你呀小家伙,经常在大太阳的时候给我盖上一层布。”
“我,我是怕它们死了……”桦舍哆嗦着嘴唇,脸色有些发白。
“嗯,确实会死的。”女人突然一本正经地说,“不是你的话,我可能就被太阳晒死了。”
“不要感谢我。”桦舍别开脸,她觉得被人感激的感觉怪怪的。
“哈哈哈。”女人被桦舍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倔强逗笑了,她欲伸手去捏捏桦舍可爱的脸蛋,但桦舍又冷冷道。
“你别碰我。”
“呃?”女人发愣了,一连两次被拒绝,这令她真的很伤心。
然而她不得不收回手,眼底尽是落寞。
“你要不要坐过来点?你快掉下去了。”女人说。
桦舍倔强地又往床沿靠了靠,相比起最初的恐惧,她现在的情绪更多的是固执。
面前这个女人似乎特别爱操心,她才不需要谁的关心,尤其是和院长有亲密关联的人!
她已经十岁了,她都知道了真相。
她根本没有梦游症,这都是院长和周阿姨编出来的谎言,呵呵,不过是一种讨厌她的借口呗。
每年福利院都会来新的小孩,院长和周阿姨都是喜新厌旧的。她在她们眼里仅是一个不会惹麻烦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被经常呵护的孩子了。
也许她在别的孩子眼里看起来很幸福啊,因为院长不管她,还允许她进出后花园。
但知道事情真相的她明白,院长不过在找一个牢笼来禁锢她。而她,就等待着十六岁逃离这里。
今天来的那对夫妇,其实她很想跟着他们回去的。能被人呵护了,那是一种期盼已久的幸福。
可是她在心中早已制定了目标,待她羽翼丰满,她要亲自冲破院长这个牢笼。
桦舍想着,坚定地咬着下嘴唇。信念就如同一个膨胀的气球,越来越大,越来越饱满。
最终……
“啊!”
桦舍毫无预防地摔在了地上,把手肘磕着了,小腿也压着了。
女人见状赶紧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她心急如焚地给桦舍揉手揉腿,一点都不敢怠慢。
她怕桦舍顶嘴,所以没有说一句话。
也许在这个时候,受伤的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安慰的话。但是女人和桦舍都心照不宣地接受了沉默。
“啊!疼!”当女人揉到桦舍的小腿时,桦舍痛苦地差点掉出眼泪。
女人仍抿着蠢一言不发。
她抬起桦舍的小腿,仔细看了看,没有出现红肿现象,但就桦舍的疼痛程度来看,应该是短暂性的疼痛。
只要忍忍就好了,也许疼痛过后会有些酸痛。
女人用眼神把话传递给桦舍,桦舍只觉得女人这么看她,她觉得怪怪的。
“我,嗯,可以了。”桦舍说。
女人摇摇头,手下的动作没有停。
“真的,我不是很疼了。”桦舍加大了说话力度。
女人这才停止动作,她把被子扯过来盖在桦舍身上,示意她睡觉。
然后她坐在梳妆镜前,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其实她的头发一点都不乱,而且不需要化妆,因为她足以漂亮足以倾城。
桦舍侧着身子看着她慢慢地梳头发,觉得她的黑色短卷发好看极了。
“待会你睡哪?”桦舍问。
女人愣愣地转过来看着她,眼睛里有激动的流光在闪烁。
“嗯,你有地方睡觉吗?”桦舍再次问,她似乎不害怕女人了。
她刚才本来很想拒绝女人的,但是女人的主动让她不容抗拒,渐渐地,她似乎在享受女人对她的温柔了。
她从来没看到过有人在她受伤时表现出那么焦急的表情,而且女人似乎还带着担忧和懊悔。
她第一次看到到这三种复杂的神情同时表现在同一个人脸上,而且还都是因她而起。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格外的温暖。
她有个贪念,希望自己再受伤,让女人再照顾她一次。
不过,刚才那一切也许都是幻觉。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对她很好的人突然变得冷若冰霜。
她现在和女人说话,女人不是发愣就是一言不发。
“外面很冷的。”桦舍继续说,她扯开被子的一角,对女人说,“你今晚就睡这吧,毕竟……这是你的床。”
桦舍说完就背过身去,她差点就在女人面前表现出脸红了。
这么丢脸的事情她才不要表现出来。
桦舍轻轻地闭着眼睛,在心里想了很多接下来会和女人发生的事情,但是她久久都没感受到女人上床睡觉。
于是她睁开眼睛,转过身去。
突然吓得心跳漏了一拍。
女人正站在床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干什么……快睡觉吧,有人在身边不睡觉,我会睡不着的。”桦舍催促道,不管怎么样她都硬着头皮开口了,那一定要让女人陪她一起睡觉。
女人犹豫了会,最终脱掉了高跟鞋上床了。
“嗯,盖好,晚上回凉的。”桦舍把被子给女人盖上,女人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
然后桦舍就背着她睡觉了。
这间屋子特别的大,梳妆台上燃烧着半截蜡烛照亮了周围。
女人在烛光中眨着眼睛,望着白白的天花板思考了很多。
她记得她有一个使命,可是她忘了要做什么。她为什么会生长在福利院里?为什么她遇到桦舍会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为什么桦舍拒绝她时,她会觉得心痛?为什么桦舍主动和她说话时,她心里会有些激动?
这些问题似乎都围绕着桦舍,但似乎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她偏向桦舍这边看着她,然后替桦舍掖好被子。
子夜过后,睡意才上来。
次日清晨,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桦舍被耳畔的“咯咯”吵醒了,她翻了一个身,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睛,望向门口。
“你要去哪?”桦舍揉着眼睛哈欠连天地问道。
刚打开门的女人顿住了脚步。
她说:“很久没出来看过清晨了。”
“别去了吧,太阳快出来了。”桦舍勉强从被窝里爬起来,她拍拍自己的脸,努力使自己清醒。
“没事,你再睡会。”女人话搁下就出门了,桦舍猛地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丢失了一样,赶紧追出去。
然后就看到女人站在蝴蝶兰前,平静地仰望着破晓的天空。
“太阳是从这边出来吗?”女人问。
“嗯。”桦舍点点头。
“嗯,好久没有看过日出了。”女人笑着说,她似乎没有遗憾这个情绪,因为这句话听起来就应该充满遗憾的。
“嗯。”桦舍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好回复一个语气词来回应她。
至少证明了她就在女人身边,她在陪着她。
女人忽然顿住,低下头看穿着单薄衣服的桦舍。
“走,进去吧。”她拉着桦舍的手进了屋。
奇怪的是,这次桦舍竟然没有反驳了,她甚至还主动握住了女人的手。
其实相比女人的手,外面的冷空气算得了什么?女人的手是她接触过最冰冷的东西了。
“我待会要回前面洗漱的。”桦舍坐在床上摆着脚,她看起来有些不舍。
女人说:“那你顺便带点厚衣服过来。”
“嗯。”桦舍点头,她又说,“待会太阳出来了你还会在这里吗?”
女人摇摇头。
“我不能离开花太久。”她说,“待会还得麻烦你拿东西遮住我。”
“哦,好。”
其实桦舍是有些失落的,她想和女人多聊会天。
女人见她如此乖巧,宠爱地抚摸她的头。
笑着问:“你还怕我吗?”
桦舍抬着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张张嘴:“不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