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和珅也没做什么,不过是纪昀授意他,让他弹劾纳兰文海而已,而且弹劾纳兰文海的罪状都是纪昀收集来的,折子也是纪昀写的,和珅做的事情不过是将纪昀写好的折子往乾隆的御案上一放就结了!和珅也问过纪昀,他说:“大烟袋,这事你自己个也能做,为什么还搭那么多的本钱让我干?”纪昀只是笑着摇头不语,若是能亲手做这件事,还何至于搭上一本珍贵的善本书籍呢?什么抡才大典的座师、和珅大人的高足这些全都是纳兰文海自己猜的,按说人聪明是好事儿,可是太聪明了就未见得是好事了,纳兰文海就是错在聪明太过了。
至于,纳兰红日重被派往前线,这事只怕只有纪昀自己知道了,纳兰文海既然能将纪昀的儿子下到刑部大牢,那么他纪昀自然也有法子将他的儿子送到川东前线,谁让他现在供职兵部呢?简直是太方便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纪昀可是从不吃亏的。
老德瑛的速度倒是快得很,原本牢里的纪衡已经做好的长期服刑的准备,毕竟这刑部大牢里不审不判无缘无故蹲了几年大狱的人也不是没有,自己开罪了德瑛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么?只不过有些事他想不明白,还有些事他放不下。这些都让他备受折磨。可是,没想到,这才在牢里呆了三四天他又被提审了。提审前,他猜想他可能会受刑,这让他有些郁闷。虽然,在莲花乡他挨了一顿鞭子,却连个声都没吭,可那并不代表他抗揍啊!都是血肉之躯,谁还真是铁汉不成?
这次德瑛没有像上回那般把他引入刑部后堂,而是直接上了大堂。纪衡料想必是因为他不肯合作,德瑛今日便要设下陷阱引他入瓮。纪衡冷笑,当他是没有嘴的么?他就不信,在刑部德瑛就能只手遮天,毕竟他还没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只要他纪衡不死,德瑛就别想独善其身!
出乎意料,他受到的是礼遇。照规矩,犯官上了刑部大堂是要跪下的,这个免不了。可是,纪衡上堂是除了枷的,连手铐和脚镣也没有。
刑部尚书是苏凌阿,他的年岁也大了,早没了宦场浮沉的心了,能够安心养老就行了。不过是个六品外官德瑛说怎么审就怎么审吧,他坐在这里不过是摆设,他也不愿意操这份心。此刻,虽然人还在这里,苏凌阿的心已经飞到了昨夜侍寝的新纳的小妾紫鸢身上了。
一切都是按照程序走的,在大堂上,纪衡还见到一起从达州过来作证的兄弟。先是赵毅上前,他冲着堂上的苏凌阿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然后感激的冲着德瑛拱了拱手,便朗声说道:“诸位大人,我们都是达州过来的,我是达州县衙的衙役,他们是纪大人招募的勇军!”他指了指后面跪着的四个勇营兄弟,接着说道:“我们大人招募勇营是为了护卫达州一境的平安,绝没有和白莲教乱匪私下有勾连,而且我们还曾经伏击过东乡的王三槐部!”要说赵毅平素连说句平整话都难,可是谁料到在刑部大堂上竟能不打崩的说这么些个话。
苏凌阿已经昏昏欲睡了,代替他发问的恰恰是德瑛。纪衡以为德瑛会发难,他已经做好了备战的姿态,可是出乎意料,德瑛十分和善的向那四个勇营士兵提了几个问题,所问的问题竟然是“那么粮饷问题是如何解决的的呀?”“弹药武器不足又是如何应对的呀?”“围剿白莲教乱匪之时纪大人是怎么机智应变的呀?”
证词都是对纪衡有利的,这让纪衡愈发的摸不清情况了,但这突如其来的峰回路转也只是让他略略吃惊,并没有太大的讶异。他猜想这老德瑛变得这么突然不是还有什么坏招等着他,就是纪昀出手了,不管什么情况他纪衡接着便是。
审理结果出乎意料的快,只是纪衡暂时还不能离开大牢,须得将审理的结果上报给皇帝,待皇帝准了,纪衡便可以出狱了。不过,这个结果纪衡已经很满意了,他可是没有料到他的官司能这么圆满的解决,他似乎都可以看到宝瑛听到消息之后的笑靥如花了。
更出乎意料的是,德瑛在将纪衡送回大牢之前亲切的拉着他的手,和蔼的对他说道:“果真是和大人的得意高足,老夫当日说起孙士毅大人之事只是对你的试探。事实证明,小纪大人却是刚正不阿,仗义执言。你的确不愧为和珅大人的得意门生啊!”
纪衡更是如坠云雾,怎么他的官司还和和珅扯上关系了呢?和珅的名声可是不怎么好,他并不愿意和和珅有什么勾连,可是他也没傻到去问德瑛,这事和和珅有什么联系,而只是浅笑答道:“大人谬赞了,和大人不过是下官当年及第之时的座师,我并不是和大人的什么得意门生!”
可是,德瑛只当纪衡是客气,这不是承认和珅是他的座师了么?看来这件事是没错的,德瑛在心底暗暗的舒了一口气,还好,差点无意间得罪了天子近臣啊!
仅隔了一天,对于纪衡官司的批复折子,躺在了嘉庆皇帝的龙案上。这道折子对于嘉庆皇帝来说已经是他所能够处理的事件中重要的一件了,关于官员奖惩起复的权力乾隆是一直牢牢握在手心里的。可能是因为纪衡的品级不高,乾隆皇帝便没有放在心上。嘉庆皇帝认真的看了看案件的卷宗,对于纪衡的有勇有谋倒是颇为赞叹,也起了爱才之心。他看着案卷沉吟良久,修长洁白的手指不经意间从纪衡的名字上划过。身边的内侍鄂罗哩倒是会察言观色,见到嘉庆的表现便知嘉庆起了要将纪衡纳入麾下的念头。不过眼下可是不行,毕竟皇上上面还有个太上皇呢,若是嘉庆皇帝这么公然的给自己吸纳党羽必会引起乾隆皇帝的忌惮。
果然,沉思良久的嘉庆皇帝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朱笔一挥写下了他的批阅:“无罪,留京待用!”他只能先将此人留在京里,仅此而已。他不能许给此人显眼的职位,能走到哪里,就要看这个纪衡的运数了,若是他们君臣有缘,日后必有重用这个纪衡的时候。
又回到了牢房。可是这次回来,刑部的差役和牢头们可是没难为他,虽说还是在牢里,可是他换了牢房,换成了朝阳的,伙食也好了起来。原本纪衡呆的牢房是个单间儿,没想到来到新牢房他还认识了个新房客。
甫一进门,纪衡便察觉到他的这个同屋房客对他并不友善,这纪衡有些个脸盲,不大记得人。但是察言观色的本领却是不凡。那蓬头垢面的犯人瞧都不瞧纪衡一眼,鼻孔重重“嗤”了一声,傲慢至极,纪衡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被他嗤的一愣。他觉着他不认识这个人啊,更谈不上开罪了,怎么就来了这么一出呢?他预感到和此人相处不会太愉快,他都想转身回到原来的牢房去,但是转念又一想,刑部又不是他们家的后院能想上哪就上哪么?
他只是略一迟疑便踏进了牢房,牢里面对着有两个光板床,那个先来的犯人占据了光线较好的,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的,纪衡自然就该“下榻”在另一处了,这无可厚非。
自打坐牢以来,先后有两个包袱送了进来,一个是宝瑛托了宝麟送进来的,另一个就不知道是谁弄进来的了,他也懒怠猜。自然而然的宝瑛的棉衣他就穿在了身上,而那个包袱里的棉衣就被他当做了褥子。岂料,他刚刚弄好了床铺,还没等他躺上去,那个犯人却大喇喇的撞了过来,一个跟头就栽倒了床铺上,口里还阴阳怪气的念叨着:“也该是爷享享清福喽!”
气的纪衡直咬牙根子,都到这个地方了,这是跟谁装爷呢?他真想向前一步,将那个瘦弱的、逢头垢面的犯人扯下来。可是,想了想,他便忍住了,瞧着眼前的这个犯人还真是瘦的可怜,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那头发都长的和玉清观的道士差不离了,原本大清朝的男子头发都该是刮了半拉西瓜瓢的,太祖入关的时候不就是说了留头不留发么!从他头发的长度来看,关了也是不少时日了!
能被下到刑部大牢的不是罪大恶极便是犯罪官员,瞧着眼前这人的干巴样估计不会是惯犯之流,反正自己也未必能呆上几天了,姑且忍忍吧!想到这里,纪衡轻叹一声,合衣躺在了那人的棉花套子上。
那人见纪衡竟不争讲,认命的躺在了自己的棉花套子上,也有些出乎意料。他不禁欠起半个身子,饶有兴味的看着纪衡。纪衡心中有气,闭着眼睛仰躺在木板床上恍若不觉。
果不其然,不出纪衡所料,第五天头上,牢头前来迎纪衡,牢头道着喜儿,声称:“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您的案子真相大白,皇上下了旨意,您无罪!请吧!”牢头态度谄媚至极。
纪衡倒是不惊不喜,此般结果早在过堂之后他便知道了,出狱是早晚的事。这几日,那犯人倒也没找他的麻烦,可也没和他说一句话,纪衡料想那犯人是不屑于搭理他。如今,他要出狱了,这犯人倒是引起了纪衡的好奇心。他看着那个对眼前一切恍若不见的犯人,向那牢头问道:“这位兄台是……”
“哦!他呀!不就是王怀祖么!”牢头立时答道。
“哦!”纪衡恍然,要说这王怀祖可是个大名人,乾隆五十九年,这个时任翰林院庶吉士的王怀祖曾经在朝堂上大骂和珅,说和珅是“大清第一贪腐”。他可算是知道了这个犯人为什么对自己是一副鄙夷的态度了,他定是以为自己和和珅有着什么关系。莫非这王怀祖是从乾隆五十九年一直关到现在么?那可是足有两年有余了。带着疑惑,纪衡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刑部大牢。那王怀祖一直在假寐,周边的一切恍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