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姨虽仅用五两银子得一上品美人让她心生得意,自诩是个会做生意的主,但是得意也没维持多久,现在的情况就让她比较揪心,那就是这个新买回来的美人确确实实是个美人灯啊!身子不好啊!这不,才从莲花乡出来,往达州县城去,这才多大功夫,瞧这小脸儿白的、小眉头蹙的、还娇喘连连,马上要断气的样子,这还特意着人抬着滑竿呢,要像别的姑娘徒步行走的话,怕是立马要死在路上了!
宝瑛眯着眼睛偷偷打量周大姨,周大姨的喜怒哀乐她全都尽收眼底,其实她的伤势在王家养的已经好了大半,绝没有她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严重,既然现在已经成功的脱离王家,那么逼婚的威胁就不存在了,死就不必了,如果半路能够想办法逃走,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而示弱则会让人降低警惕。
不过,宝瑛算盘打的虽好,但是实施起来确是有难度的,她也已看出,周大姨随行的两个保镖一看就是那种好勇斗狠、软硬不吃的泼皮无赖,即便是自己全盛时期也未必就能打得过,何况是现在重伤未愈的情形呢?宝瑛愈加犯愁,也愈加深锁微蹙的眉头。
周大姨一边走一边瞅瞅宝瑛,眼瞅着小脸煞白的的宝瑛剧烈的咳嗽了几下之后,居然脑袋往旁边一歪,晕厥过去。看着宝瑛半死不活的样子她大惊失色:“唉呀妈呀,这怕是不能卖给飘香院了。”
她这一叫唤可把身边的两个保镖吓了一跳,“怎么啦?大姨!”保镖甲慌忙问道。
“他妈的,上当啦!”周大姨有些歇斯底里,“我说这妮子被人家卖了咋就不哭不闹,我说怎么五两银子都肯卖,她,她是要死的人!”周大姨想了半天,终于,她认为自己是想明白了。
“抬、抬回去!”她恼羞成怒,暴躁的指挥两个棒棒。两个棒棒不干了,这眼瞅着就要进达州县城了,立马就可以齐活走人了,咋又让抬回去呢?两人互视一眼,然后齐声说:“那得加钱!”
“加钱?!”周大姨钱没赚着,还要往里搭钱,她当然不干了,她转了转桃花眼,有了主意。她从荷包里掏出说好的工钱递给棒棒,指挥的棒棒将宝瑛扔到城门楼子底下,就让两个棒棒回去了,然后她对俩保镖说:“阿甲,你在这看着这个小娘皮,阿乙,咱们要钱去!凭什么给他们送回去啊?让他们自个儿来抬吧!呸!”说着她还唾了口唾沫在宝瑛身上。
阿甲目送周大姨和阿乙离开,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才恋恋不舍的回过头来,不是舍不得周大姨,是实在不愿意和阿乙分开,从十六岁开始他们到周大姨这里作保镖开始,他俩就形影不离呢!想想,阿甲还有点羞羞的感觉呢!
只是刚一回头,他就看见半死的小丫头正好好的坐在那儿,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含笑着望着他。
莲花乡王家小院
失算啊!作死啊!造孽啊!早知道王三槐对那个“费宝儿”用情如此至深,打死她,她也不敢把那个死丫头卖了啊!王秀娥和柱子相拥坐在地上,浑身上下布满了鞭痕,就连脸上也没有幸免,可即使被揍成了这样,王秀娥和柱子却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只能小声的呜呜着。
“哪儿的人牙子?说!”王三槐使大力甩了一下鞭子,“啪”的一声让王秀娥两口子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就知道叫周大姨,不知道是哪儿的!”王秀娥往柱子怀里缩了缩,嗫嚅道。
王三槐怒极反笑,只不过,这笑的有点狰狞:“不知道,看来你是不怕死呢!”说着王三槐又迎风抖了一下皮鞭子。
王秀娥吓得又是一哆嗦,情急之下,她的嘴皮子利索了不少,她像炒豆般的大叫:“哥呀!不能再打啦,要出人命啦!确实不知道啊,李三要卖闺女,被我遇上啦,李三也不知道是哪儿的啊!娘啊!爹啊!你们死得早啊,我哥要杀了我啊!”
显然,装疯卖傻、撒泼打滚在王三槐这里并不好使,他的脸黑的像炭,一语不发又抡起皮鞭没头没脑的向王秀娥甩去。
“啊呀!杀人啦!”又一阵杀猪般的鬼哭狼嚎,不过没人敢管王三槐的家事,喊了也是白喊。不过,今日却有些不同了,当周大姨那略微显得肥胖的身躯转过王家小院的栅栏时,王秀娥的双眼差点没冒出金花来,她一把扯住王三槐的胳膊,用见了亲爹也没有过的语气激动地喊:“是她,就是那个周大姨!”
周大姨,其实也蛮让人同情的,怎么说呢?她这大半辈子,过手的金银也算无数,可是就是精细的不愿意多花一分钱,你比如说,刚才她在雇滑竿的时候就没舍得给自己雇一顶,宁愿跟着宝瑛的屁股后面颠颠的跑;再比如说,如果她能不吝惜那几枚铜钱,把宝瑛抬回来也就啥事没有了,可是她也没有。要说单单是个精细人也本没什么大错,周大姨这大半辈子还有一大特长就是会看人,这人啊,一过她的眼,她就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她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玩儿的那叫一个溜。
今儿个她就把王三槐划到了第九等,她打心眼里没瞧得起这个衣衫破旧的汉子,不过是穷鬼罢了,她不屑的撇撇嘴。当王三槐问她“宝儿”的下落时,周大姨瞪着她的牛铃大眼比王三槐还要横:“屁宝儿,死啦!要死的人还能卖五两银子,真是好算盘!赶紧还钱!”说着她把她那胖胖的小手摊在王三槐面前,“五两银子加上五十纹滑竿钱,一分别想少!哼!”仗着阿乙傍身,此刻的周大姨嚣张无比。
王秀娥闻言大惊,这“费宝儿”今日要是死了,今天就谁也活不了啦!她不顾狼狈,手刨脚蹬的爬到周大姨的脚下,连忙问道:“死啦?上午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眼珠转了转,她忙又抱住王三槐的大腿,“哥、哥,可不关我事,早上她还好好的呢,人是她领走的,你只管向她要人!”说罢,王秀娥又像老鼠般地,出溜出溜的滚回柱子怀里。
王三槐也不管他人,只管定定的看着周大姨,一字一顿:“死了?尸体呢?”
“城门楼子下面呢,自己个抬去!别废话,还钱!”周大姨极不耐烦,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这一天算是白忙活了。
“真的死了么?怎么死的?”王三槐无视周大姨的不耐烦,拧着浓眉,十分认真的问道。周大姨根本不屑于回答他,只挑了挑眉毛示意阿乙告诉他。
阿乙倒也机灵,他上前一步,口齿清晰且伶俐:“就是越走越见不好,然后,咳嗽,一口气没上来,被自己个唾沫呛死了!”阿乙双手一摊,表示他说完了。末了,他还怕王三槐不信,他还加了一句:“尸体就在城门楼子下面呢!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其实,他和周大姨谁也不能确定宝瑛是死是活,但是,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他们就是想看王三槐难过,所以不约而同的他俩都一口咬定王三槐要找的“费宝儿”死了,而且用阿乙的话说是“死的透透的!”
“好!明白了!”王三槐长舒了一口气,自那日山峰上看到红裙迎风飞扬的费莫宝瑛,他这颗沉寂了二十六年的心终于跳动起来了,明知对方像天上的月亮一般难以企及,但他仍然飞蛾扑火般的全力筹谋,谁想,功败垂成,这一切竟毁在院子里这群王八蛋的手中。“宝儿,你等着我,带我杀了这群野狗便去接你!”他淡笑着,低声轻语,语调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周大姨确实没听清王三槐说什么,她也确实是不耐烦了,她还想在日落之前还家呢,所以她继续催促:“快还……”不知怎地,那个“钱”字她就是吐不出来,试了几次,也只能发出“嗤、嗤”的声音,周大姨惊异的垂头去看,不知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她看见自己的喉咙正穿箭似得往出喷血,而王三槐的手里正提溜这一把血淋淋的牛耳尖刀。
阿乙尖叫着,转身就跑,他是魁梧是有力气,可是你是没看见那杀人者的眼睛都变成了红色了,阿乙也觉得自己不该尖叫,这样看上去是有点娘们,身边的人也总嘲笑他虽长了个大个子但怎么看都是个娘们,但是阿乙控制不住啊!这是什么人啊?这是地狱来的恶鬼、真煞神啊!一言不合抬刀就砍,做人不带这样的啊!一点也不斯文!可惜,阿乙没时间感慨了,王三槐几步就追上他了,刀子一下子就没入了阿乙的后背,差点就看不见刀柄了。
王三槐瞪视院子里哆嗦成一团的妹子和妹夫,有心上前一步也给二人个痛快,但,终究他是没有。他将尖刀重重的往院中一掼,迈开大步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