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徐天德称王传闻传出之后,赵毅来来回回在莲花乡和亭子铺之间跑了几趟,却再没听说过王三槐要与徐天德要结盟的说法,断了王三槐和徐天德结盟的念头,这让纪衡长舒了一口气。
对于赵毅,宝瑛不无担忧的和纪衡建议,说赵毅城里城外走了好几趟,估计城外的乱匪都快认识他了,不能再让赵毅充当斥候了,可是,纪衡也没办法,手头能用之人实在有限。
英善说让纪衡坚持守住城池十日,便能前来救援,解了达州之围。纪衡根本就没信他,就那么五百左右的绿营兵,就来剿徐天德吗?当徐天德是纸糊的么?
不幸的是,纪衡的预感应验了,因纪衡先前在横山子附近擒住了匪首何三元,这让英善开始轻视横山子的乱匪,他觉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书生都能擒住匪首,那么他的五百绿营兵攻克横山子定是足够的,可是他忘了,纪衡是有枪的。
十月五日,英善轻率的就向横山子发起了进攻,这横山子的乱匪据险负嵎顽抗,英善仰攻不利。本来,英善就没看得起横山子这群乌合之众,谁知却还久攻不下,按理,他能混到四川总督的级别,此时就该冷静下来审时度势,但是由于四川的事是在他的任上发生的,嘉庆皇帝的旨意是四川的事解决不了,他就不能去广东上任,这就让他有些急躁了。
横山子山势本来就很险要,近年来由于朝廷大肆在西南佣兵,产生了大量流民,横山子上的流民就有上千,五百绿营兵和一千左右的乱军相比实在是不多,可是在久攻不下的情况下,英善又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分兵了,当日纪衡请求他援助,那时他还清醒,可是横山子的乱匪拖了他几日,他便有些糊涂了,他派遣手下游击尚维岳、范懋辛分路进攻,大战三日,尚维岳、范懋辛都战死的阵前,所部将士全数被歼灭,而横山子还是岿然不动,无奈英善败退,只能退回去等待成都的副都统勒礼善、佛住前来救援。至此,英善与纪衡约定的十日之期已经过了九日了,还剩一日,除非英善是大罗金仙,否则绝对解不了达州之围。
但是也不是全无好处,由于英善进攻横山子的举动吸引周边白莲教乱匪的注意力,倒是没有人来进攻达州县城了。可是纪衡也没能松一口气,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勇营断粮了。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百姓能来勇营服役大部分看中的就是勇营一天到晚供的那三顿饭,如今,达州没有绿营兵,只有勇营,如果纪衡不能让大家吃饱饭,那么,兵变城破就在眼前。
化缘,是纪衡做惯了的。所以,他面对富豪乡绅们的拒绝和白眼并不觉得难堪,可宝瑛不行,从来都是她给别人脸色瞧,何时她受过这等气呢?她涨红着脸,羞愤难当,可是看着眼前若无其事大踏步向前的纪衡,她又觉得很难过,她觉得纪衡真是太不容易了。
她站在原处转了转眼珠,然后紧跑了两步,追上纪衡,捉住他的袖子,她愤愤的说:“纪玉山,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逼着他们捐出军粮吧!要是不捐,就抓到衙门里去坐牢!哼!不信他们就不怕!”
纪衡站住,抬眸看了宝瑛一眼,宝瑛的腮帮鼓鼓的,脸红红的,显然是气得不轻。他又顺下眼眸看向被宝瑛捉住的袖口,不知怎地,他心中很微妙的荡漾了一下,可是宝瑛却不觉得,她见纪衡不理她又摇晃了纪衡的胳膊一下,“怎样?你说!”
纪衡更为尴尬了,不知不觉间他红了脸,但他却不想拂去宝瑛捉住袖口的手,他静立了片刻,然后笑了,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他说:“我是官呢!人家又没犯法!”
宝瑛顿时无言,还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纪衡是官,如果他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把不肯捐粮的士绅们抓起来,那么即使达州城保住了,将来朝堂上,纪衡也难免御史的弹劾,可不是么?人家又没有犯法!进而,宝瑛又觉得士绅可气,宁愿留着钱粮等达州城破让乱匪抢去也不肯拿出来让纪衡去守城,这不是缺心眼儿么?心里想着,宝瑛也顺嘴就说了出来,她狠狠的说道:“也好,达州要是守不住就让乱匪把他们都抢了吧!”说罢,又狠狠的将纪衡的袖子一甩。
她这一甩倒是解气了,只听得“呲”的一声,纪衡的袖子被她扯出一道大口子,纪衡今天没有穿官服,只穿了一间雨过天青色的长衫,宝瑛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纪衡的袖口说道:“呦呵!纪大人,您这什么破衣裳啊?怎么沾包就赖啊?”
“还不是你扯的么?”纪衡有些无可奈何,近日这费莫宝瑛还真是越来越是无礼了呢!“恶奴欺主!”他无声的摇了摇头腹诽道。
谁知,宝瑛并不觉得惭忸,她又有新的发现了,她用愈加惊奇的语气一顿噼里啪啦:“纪玉山,我发现你穿的还真够寒碜呢!你这鞋子怎么都磨破边了呢?衣裳料子也不好,要不怎么一扯就破?这阿珠还真会伺候人啊!那还想做你的姨娘呢?”她从不愿像纪衡一样称呼阿珠做珠姐,就是不愿。
阿珠想做纪衡的姨娘这件事,在纪衡的官邸是个忌讳,大家都不肯多说,就连嘴那么碎的泉婶都不曾说过,如今就宝瑛就这么溜溜达达的说了出来。说完,其实宝瑛也有些后悔,她倒不是怕别的,就是怕纪衡难为情。她尴尬的偷眼去看纪衡,纪衡果然皱着眉用无语的、嫌弃的眼神看着宝瑛。
她不好意思的推了一下纪衡,转开话题:“说!说!阿珠是怎么伺候你的?这都穿的什么啊?泉婶呢?她也不管么?”
纪衡能说什么呢?他能说么?说阿珠是从青楼出来的?她只会那样伺候男人而不是做针线?说她原是生母在青楼时的姐妹?不能也不想,身份高贵的费莫氏宝瑛一定不会懂得这些的,他也不想让她看轻了他。他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我的俸禄不多,能穿什么?况且泉婶是粗使婆子,就算有绸缎他都不会做。”
宝瑛却不买账,她撇撇菱唇,不以为意的说:“你少来,我不信,你这样的世家子做官是靠着俸禄活着的?你放心,以后我也花不着你的俸禄,别瞒我!”
纪衡觉得有些奇怪,这句话当真是说的没头没尾,以后?以后还要花他的俸禄呢?现在就是他的俸禄在养活她呢好不好?好在,他也没纠结,他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瞪着宝瑛,“和你就说不明白了哈?谁说我是世家子呢?”
宝瑛轻轻哼了一下,翻了个大白眼,这个纪衡还真是别扭,证据确凿他还否认,她早已经确定纪衡定是兵部侍郎纪晓岚大人的近亲,是不是儿子不确定,但绝不是远亲,因为,她老早就听说过,乾隆皇帝曾经赐给纪晓岚一把英吉利进贡来的火轮枪,彼时父亲勒保简直羡慕的要命。从英善大营回来,她就确定纪衡怀中的火枪和纪晓岚的火枪定是一把,可是她也没问纪衡,她料定了他是不会说的。
不说拉倒,宝瑛扬长而去,可是刚走了不几步,她又回过身来,对着纪衡,她细长的小手一伸,“别装糊涂啊!我给你当小厮、当书办、当保镖,怎么也得发点工钱吧?也不要多,一月二两银子总是值得的吧?先支两个月的给我!”
纪衡玩味的笑了笑,然后铿锵有力的说:“不如先杀了我吧!”她真是忘记了,纪衡对银子是有多么的热爱了。
富商老林真是死的心都有了,痛啊,涌入骨髓啊!这达州的民风虽达不到路不拾遗,但也民风淳朴,啥时候出过抢匪啊?可是今天夜里,他家就遭了劫了,最让他心碎的是,还不是一次!两次啊!一夜之间被劫了两次!真是骇人听闻啊!老林哭都哭不出声音了,还没等天亮,就跑到了达州县衙,“咚!咚!咚!”的敲起了鸣冤鼓!可纪衡还在家睡觉呢,他得等!就好似前几日,他让纪衡等着一般。
好不容易,日上三竿,纪衡来了,衙门里他老大,他爱几时来就几时来。老林哭诉,这一晚上,劫了两次!呜呜,第一次还好,一个人,只要二百两银子,想着破财免灾了,给了。可是、可是,第二伙真是强人啊!有二三十人呢,大半夜的,把家里的银子和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足有一万四、五千两银子啊!连影壁墙夹层里的银子都发现了,呜呜,纪大人做主啊!缉盗啊!
纪衡对待老林倒也客客气气,对待他的遭遇也深表同情,当听说被劫两次的时候,还差点掉下泪来,但是最后他也只能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自己已经仨月没领俸禄了,也没银子发给衙役们,没粮没草,怎好差人干活?老林咬咬牙,表示,自己出全衙上下一个月的俸禄,求纪衡快速码人抓捕凶犯,纪衡表示,我们是仨月没发俸禄!老林无奈决定把仨月的俸禄全部承担下来!但是在心底,他骂了一百多遍缺德的纪花子。纪花子是达州富商给纪衡取的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