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声应下了江蓠的请求。心里却盘算着要怎么把这件事情告诉顾子规,转身的时候,差点撞上正向外走的九姨,看到她并不好看的脸色,想着主子要去了,这个忠诚的过分的仆人恐怕也并不好过吧。
后来,江蓠又拉着我,教我添线的手法,回去的时候,都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顾子规抚着手边的竹杖,站在门边。我刚刚走近,一旁的老赵就递上大氅。我以为是我的,伸手就要拿走,却被老赵轻巧的躲过去。“姑娘,这是江大小姐的。”
我不留神色的撇撇嘴,瞪了某人一眼,赌气的跨过门阶。
身后的三个人却是不紧不慢。江蓠接过大氅,说道,“左右都快用不着了,你也不必这样费心,先生。”
顾子规倒是没有理会我的小气,“没到最后,谁又知道谁的结局。”
江蓠意外的停了半晌,“我本来以为卓识远见的人才堪当大任,但是先生这番话,委实让我受益良多,也怨不得,先生会阁外看重那个正在生闷气的小姑娘呢。”
我别扭的转过头,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顾子规优雅的笑了笑,说道,“她有她的教法。”
我不自觉的拽紧袖口,心中忽然涌现出了一个想法,想要问江蓠的一个问题。可是顾子规就在身边,又却是没有办法开口。
恍惚之间,江蓠就要告别离开。
我听见大门关紧,顾子规徐徐前进,走到我的身边,在他的手掌覆上我的头顶,我叫道,“我还有件事情,要问江蓠。”说罢,落荒而逃。心脏搏动的余音还响彻在耳畔。
门外已空。江蓠早已经不知去向,我失落的坐在门前,安静的依靠在门框上,轻阖上眼,努力忘记自己所有的感觉,或是忘记江蓠的话。只是,好像很舍不得。我悲哀的叹了口气,想着自己,从什么时候起,竟然连忘记都觉得不甘心了?
悠悠扬扬。
我的脸上沁上冰凉。睁开眼,雪,从不知尽头的黑色边际缓缓洒下。
微微泛黄的孱弱烛光,悬挂在门边的纸色之间。这样的景色,忽然就让我怦然心动。一瞬间,就只想要顾子规陪在身边的美景。
“姑娘,先生唤你了。”老赵忽然冒出声音来,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漏光!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雪鬼。”我不满的蹦跶着叫着,借此掩饰方才的失神。
老赵先是无奈的笑了笑,掩嘴说道,“还不是姑娘想人想的太入神了。”我吃了一惊,扬手就拍了一掌在老赵的背上,老赵倒是没有事情的样子,我的手掌却是硌得生疼。“漏光,你真是为老不尊,竟敢开我的玩笑了,以后我一定告诉顾子规你欺负我,你要是挨骂的话,我也不会帮你了。”
老赵收起门边的灯笼,吹灭了所剩无几的烛光,瞬间升起一阵青烟。我眼睛忽的被熏到,流了眼泪。
“姑娘,还是赶紧去吧,先生都备好了。”
“什么啊?”我边擦眼泪,边扁嘴不满的问道。
“自然,是给姑娘的礼物。”老赵换上了新的烛台,又重新搁在了门边。我一听,忽的有些雀跃,小小激动。“真是的,老赵,有礼物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连跑带跳蹦进屋子。
老赵笑着,又神秘莫测的看了一眼门边的灯笼。
雪仍在缓慢而且自在的飘扬。神秘优雅的风度,一如在雪中挥洒墨迹的人,顾子规,我默默的在心里拼写他的名字。我认识的字不多,顾子规,恰好,是不难的字,恰好,是我可以永远记在脑海的文字。
我驻足在他身边,看他在写的。
让我吃惊的是,不是写,竟然是画。
“为什么?荷花在哭?”浓淡相宜的墨迹之中,隐隐约约的是莫名的水渍,更让我觉得它在哭的是,这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伤感。
顾子规收起毛笔,“再仔细看一看。”
我又重新观察桌子上的哭泣的花,在簌簌落下的雪雨之中哭泣的,是惨白血色的芙蕖。“是雪。在花上融化了。”我明明知道的,可心里涌现的偏偏是如此悲哀的感情。那一种惨白与隗红,忽然就让我想到了江蓠。
“江蓠真的,就要死了吗?”我想起今天与她发生的一切,如今我还活生生的站在顾子规的面前,而她就要孤独的在远离爱人的地方死去,再看一眼荷花的时候,就觉得心境不同了。
顾子规替我戴上披风的帽子,语气清淡,“大抵是。”
我有些讶然他的毫不在意,“你既然不觉得伤心,又怎么会画出这样一幅画?”
顾子规揽过我的肩膀,坐在备好的软榻之上,扫落棋盘上的雪花,说道,“我的确是在怀念一位故人,却不是她。”
雪中执子,我看他一脸的云淡风轻,觉得他说的该是真话。
想问怀念的人是谁,踌躇半天,还是挣扎不过自己的犹豫,“所以,礼物呢?老赵说,你有礼物送我的。”
顾子规没有说话。我做出了很大胆的猜测,“不会就是那一幅画吧?我好歹还送了你很有心意的东西呢。况且,你让我认字我都没说什么。”
面前的人像是沉吟了半刻,才徐徐道,“你想要什么?”顾子规抬头的瞬间,雪花落在发髻,映衬身后沉沉夜色,美人出美景。
我不禁一怔。
然后,像是受了蛊惑。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