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江蓠!
这里距离溪灵镇可不是一星半点的远啊!
江蓠脸色惨白的看着我,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讶的神情,我不可置信的走近她,拽了拽她的衣袖,确认是她无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江蓠。这儿可不是落庭院。”
眼前的女子化着最浓艳的装,却也遮不住眼底的憔悴与颓废。一别三月,她竟成了这副模样。“呦!看来顾子规那小子教的不赖嘛!都学会心疼人了。”说着手就掐上了我的脸颊。
我闪身一躲,江蓠没有站稳,趴倒在了我身旁的桃花树上。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曾几何时,江蓠的笑容堪比这春盛的粉桃,可如今凋零惨败的模样,哪有当初的半分风采。果然是桃花依旧,而人已垂暮。“我啊,是来找神医的。”
我习惯性的扶上了她的手臂,她却顺势滑落坐在了树旁,一时间,我竟差点分不清眼前,究竟是落花还是美人。“你自个儿不就是个医生。干嘛还要舍近求远去找别人。”
江蓠眉目含嗔,嘟着嘴说道,“虽说顾子规本是好意,教你出世做人,可我啊,竟还是多半分欢喜你从前的模样,哎,臭丫头,别人的秘密可别都打听,有些你可是承受不起的。”江蓠仿佛是喝醉了一般的醉倒在我的肩上,柔柔的吐出这句话,全身像是没了骨头。
我以为会就此打住,却没想到江蓠接下来的话,更让我坐立难安。
“你乘着顾子规的意,收了南烨的人情,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却换来了一双链子。”江蓠躺倒在地上,唇上的红印渐渐明显,如同献血一般在阳光下闪耀,此时的她,犹如蘸水的玫瑰。“臭丫头,回去吧。空山虽然不安全,可他们未必能找到你。就像这些年一样,躲藏在无数藤蔓之后,你被这世上最纯净的东西保护。”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江蓠一向是开朗豁达的女子,甚少有像这样春伤秋悲的时候,关键是她好像还知道顾子规或者南烨的什么秘密。
“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值得了,什么信仰,什么承诺,都不值得了。”江蓠歪着身子,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最后的一缕阳光从她的脸上掉落。
一个人有反常的行为,那就说明她或许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江蓠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说出的话也都是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估计真的是失心疯了。我本想一走了之的,惦着脚上沉甸甸的东西,无奈的弯下身子,确定了江蓠没有生命危险,就任她在花雨中沉睡。
晚饭,我端着碗坐在了顾子规的对面。认真的把碗里挑好的苋菜,放到了顾子规的碗里。当然,这是在他夹其他菜的时候,偷偷做的。偷瞄了一眼顾子规,没有发现的迹象。再接再厉的继续把碗里嫌弃的菜品丢到了垃圾口。
“苏啼。”
“啊-”吃的正高兴呢,忽然被点了名,莫非发现了碗里多出一堆苋菜?!
“方才你见到江蓠了?”顾子规已经全部吃完,优雅的端坐这问话。
“啊,对。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桃花的味道太浓了。还混有江蓠的气味。江蓠住在左厢房,你去见了她。”
“顾子规,鼻子这么好,回头家里都用不着狗啦!”
“我比狗跑得快,而且我貌似是会爬树的,那么下次恐怕苏啼你逃跑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啦。”顾子规一本正经的讲述这上一次我被狗逼上树的经历,自己都忍不住偷笑了。
“江蓠像是病的不轻,她说来找神医的,你要不要去看看她?”我扒完最后一口米,含糊不清的说道。顾子规听完,摇摇头说:“她要找的人不是我。”
“怎么不是你?”我塞进去一口菜,满嘴油腻的说道,“当初在溪灵镇,你神医的架子,我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呢!还说什么一天只见十个病人,切,不知道的还真把你当活菩萨供了起来。”顾子规反驳道,“还不是为了看着你。”
我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咬着筷子说:“我有什么好看的,我不是每天都很听话的嘛。”
顾子规轻笑了一声说道,“那请问,听话的你又是怎么会沦落到戴上金链子的地步了呢。”说到这件事情,我忽然想起了江蓠的那些话,有些模糊的东西开始变得清晰。
“说到金链子。顾子规,你是故意的吧。”
“条件本就是你提的,规则也是你定的,祸也是你闯的。”顾子规淡笑着,拿出长衫里的手帕,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一把夺了下来,狠狠的擦着满是油污的嘴,又狠狠的甩给了他,他倒是真的不折不扣的收了起来。见到他这幅样子,心里纵然是有着滔天的怒气,也无端的湮灭无踪。暗叫着自己的没出息,我顺手掏出方才的匕首。因为割刮,匕首上黏着不少的泥土。
我招呼着丫鬟进来把碗筷收走,又让她们端来一盆干净的水。
顾子规在书桌前挥舞着毛笔,一时间,屋内墨香肆意。我原先不喜欢墨的味道,总觉得和这些文学的东西天生犯冲。跟在顾子规身边待久了,也渐渐习惯了墨的气味,那就像是顾子规身上的气味,怨不得从一开始就觉得顾子规身上的气味那么怪,却又不是难闻。
我拿毛巾蘸着水,擦拭着匕首,忽然就想到了让我选择重新把它带在身上的那个人。火一般的男子,连笑容里都透漏着对世俗的癫狂,像极了姑姑故事里那些断袖男子的模样。又联想到,南烨如果是个断袖其实也不错,那样,配种计划就有希望啦!
“顾子规,你认识南烨的,对吧?”
顾子规没有抬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嗯。”
我也很奇怪,这种时候我竟然没有去关心那些可能围绕着我而展开的阴谋,而是偏到了另一个方向。“顾子规,你有没有配种的想法?我觉得南烨不错哎。”我知道如果江蓠在这里,听到我说的这些不争气的话,一定是没病气出病来,有病的估计就上阎王那里直接报道了。
顾子规终于停了下来,脸上竟然还有一抹诡异的红色。
脸红了?莫非顾子规也对南烨有意思?我继续追问道,“你难道不觉得如果是你和南烨生出来的孩子,基因一定是很好的嘛!一个气质高雅,自尊风流,一个眉目如画,窈窕多情。真是好一副郎情妾意图啊!”
顾子规愣了半晌,貌似艰难的出了声,“苏啼,南烨有的癖好是独一无二的。我在这方面超越不了他,也无法超越你。”说罢,还故作镇定的咳了两声,挡住了颊边的红晕。
这时候,丫鬟进来端走水,我就住了嘴。等到丫鬟走了之后,顾子规就开始把人赶走了。我无奈的看着禁闭的房门,索性一屁股又坐了下来。熬到了子时,四周只剩下早叫的蝉,我在一次次跟眼皮斗争中,终于认输了,一头闷到房间里大睡。
第二天,丧事主要的步骤都已经做完了。至于那天晚上丢失的死人的新娘子,李文缘也在顾子规的劝说之下,放弃了对她的搜捕,改用其他的方式为李攀缘冲喜。而我想要再去那间房间的时候,顾子规制止了我,让我一切随缘。
好奇心驱使着我又一次来到了桃花树,遗憾的是早已是人去房空了,就好像是江蓠从来都没有来到过这里。我在房间里找到了昨天的哪一件墨绿色的衣服,想着身子虚弱的人为什么自己千辛万苦的找神医?呆了半天,思考无果,我就只能放弃的放下了衣服,打开窗子,让更多的阳光射进来。
或许,会有更多的阳光照在江蓠的身上,我抬起头,看不见光源。希望她能够如愿以偿,找到她的神医,治好她的病。
在李府里一连呆了很多天,我大多时候并不太想出去,只是闷在房间里,自己和自己玩儿。有时模仿着不同的人说话,有时是自己跟自己打架,总之,对于自己和自己相处,我并不陌生。我真心有些排斥的反而是和别的人在一起相处。
顾子规仿佛也是在很多天没有看到我换一件新衣服之后,得出的结论。于是,顾子规的教育计划开启了。夏至的这一天,顾子规以解开我的金链子作为要挟,逼着我走出了大门。
我扶着顾子规,看着完全陌生的街道,努力回忆数天前来到这里时候,究竟走的是哪一条路。我看到了投宿过的那个很小的客栈,想想现在李府的生活,顿时觉得有钱人真是太罪恶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我们特意在那里吃了午饭,难得的是老板竟然认出了我们。掌柜的坐在了桌边的一脚,和我们聊起了闲话。“我认得呢,就是上回没穿衣服就跑出来,找情郎的小家伙嘛!”老板一嘴的地方话,嗓门还挺大。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桌子都在围观,哄堂大笑。我难堪的低着头,捂住了脸。暗骂这个无良老板一点都不道德。刚想叫着顾子规,狠狠的出一口恶气,余光却瞥见,他未遮住的耳朵泛起了红晕,就如同我说起他和南烨的配种问题时候的模样一样。
我很疑惑。
为什么顾子规的反应异常了呢?莫非他也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
还是说,因为配种问题,顾子规落下了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