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蔡涛以雨洗面,掸干手上雨珠时,望着“一线天”那边吟道。
无所事事。蔡涛从起床开始,除了中间由一个人类奴仆送来早餐外,他就只是趴在阳台栏杆上闭目养神。虽然千川也和他一样,但至少千川还在动脑子,可是他却纯属是在发呆。所以,一定要找到一个词语来形容此刻的蔡涛,也就“无所事事”最为恰当了。
但是这也不能全怨他生性惫懒,如今的赤霞谷既没有他能去的地方,也没有他能做的事情。幽莲仙子一日找不出来,他也就一日别想离开。这样一想,他似乎也该去满谷搜寻幽莲仙子,可是他偏偏对幽莲仙子出现在赤霞谷中这件事表示怀疑。花大把时间去找一个可能是虚构出来的人物,相比较起来,还是发发呆更有意义。
赤霞谷中的情势,就和这天气差不多,风雨飘摇。接连不断的有赤霞鸟一族族人死去,但听在蔡涛耳中,那不过是一个个无情到没有血肉的符号或者数字消失罢了。他既没有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突然消失的感受,也没见到死去的赤霞鸟是怎样一副凄惨模样。所以,蔡涛身处如今的赤霞谷,他竟然没有一点点的紧张。
然而不紧张并不代表没有让他忧心的事情。发了会儿呆,蔡涛也觉得老是发呆也不是个事儿。很有可能导致老年痴呆提前。他决定用心想想事情。可是这一想,无外乎又都是些忧心的事情。忧心远一些的,是何时才能离去;再远一些,是要经历多少个想赤霞谷这样的地方才能走到凛冬雪原;而忧心当下的,便是身后木屋里的怜优妹妹了。
自从来到赤霞谷后,怜优似乎就一直身体不适。大多时间她就是一个人待在木屋里,也没有出来走动。加上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蔡涛和怜优见面也少,见过几次也觉得她的神色里夹杂着一股莫名的哀伤,蔡涛很纳闷,他不知道怜优的哀伤从何而来。
但是蔡涛却能感受到那哀伤一定是源自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可是怜优一直以来的表现都表明她的过往像片润湿又风干的宣纸,曾经或许有过密密麻麻的字迹,但之后却只剩一团模糊的墨迹。所以蔡涛看不明白她的哀伤,难道怜优记起曾经的事情了,或者她根本不曾忘记?
木屋外站着千川和蔡涛,千鹤和怜优都在木屋内。人类奴仆送来的四份饭菜,收下了三份,还有一份被带走了。木屋外小雨断断续续,木屋内抽泣声也是断断续续。
千川突然道:“我怀疑一个人是幽莲仙子?”
蔡涛眯起眼睛道:“谁?”
千川说出一个名子,两个字:“怜优。”
蔡涛只回了一个字:“哦?”
千川道:“我一直在想怜优这个名子。怜优,怜优。倒过来念,不就是幽莲?”
蔡涛回了四个字:“你真幽默!”
千川似乎也觉得这个理由不妥,他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一笑了之。
千鹤从房间里走出来,神色无奈中裹挟着一丝懊恼。她边走出来边碎碎念:“疯了疯了,真是疯了!”千川和蔡涛一起回头望向她,她哀怨道:“你们也去看看吧,怜优打昨晚起就一直哭,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说。想看看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又一直捂在被子里不露头,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怎么办?”听完千鹤的话后蔡涛也是一筹莫展。
“能怎么办?一起去看看吧。”千川转身往里走。蔡涛耸肩道:“也只好这样了。”
进了千鹤和怜优的房间,转过一张茶几,就看到了怜优。准确的说,他们并没有直接看到怜优,他们看到的是一床裹成粽子般的被子。抽泣声便从被子里传出来。
蔡涛向千川递眼色,千川却只是摇头。蔡涛明白让这家伙去安慰女孩子,简直比登天还难,否则当初在千川湖时,千鹤那么多哥哥也不会只有他没女孩子喜欢了。果然,智商和情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安慰女孩子也是门学问,相较于千川的一窍不通,蔡涛追了刘灵那些年的岁月,他早就无师自通。
千鹤再次摊手表示无可奈何,捂在被子里的怜优察觉到被子外有奇怪声响,抽泣声越来越小,却还是没有探出脑袋。蔡涛便坐在床头,问道:“怜优妹妹,你怎么了?”然而他一句话出口,怜优渐小的抽泣声又大了起来。
如果一个女孩子在你面前哭了,尤其是嚎啕大哭,那并非就一定是你惹她伤心了,特别是你根本不知道这个女孩子为何而哭的时候。这种时候,你不该显得手足无措,你要做的,只是去倾听。因为她在你的面前哭,那只是表示在她眼里,你是个可以倾诉的人。
蔡涛算得上情场老手,对女孩子的心思也有一定的了解。所以听到怜优的哭声又大了起来,他也是松了口气。他也就明白这里没千川千鹤什么事了,便示意他俩先出去。千川自不必说,以他理性高于感性的性格,站在这里只会碍事。千鹤,她也不是怜优心中那个可以倾诉的人。为什么怜优心中那个倾诉的人是蔡涛,他自己也不明白。
总之千川千鹤又转身出去,蔡涛道:“他们都出去了,有什么伤心的事,跟我说说吧。”
被子里的怜优没有马上回答,她抽泣,悲哭,嚎啕,哭声越来越大。蔡涛只好耐心的等着。
怜优又哭了好一阵,几乎就在蔡涛快失去耐心的时候,怜优终于开口说话了,也不再是一直以来她总爱说的“不知道”那三个字。
“我记起以前的事情了,我记起来了。”被子里的怜优边哭边道。蔡涛笑道:“这是好事啊。”蔡涛解释道:“你要知道,只有拥有记忆的人才是完整的人,记起曾经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可是我不只记起了曾经的自己,我记起了曾经的师哥,曾经的师父。我不想记起他们,我不想。”听得出来,怜优的声音很悲伤。蔡涛也就明白为何这几日看见怜优时她总是挂着哀伤的神情了,还真让他猜对了,怜优记起曾经的事情了。
触景生情,听到怜优说起她曾经的事情,蔡涛也会想起往事,而往事却似乎总与那么一个名字牵连。蔡涛无奈笑道:“想到他们又怎么了?难不成你师哥和师父常欺负你?”
“不是,不是!”一直不肯露头的怜优猛然间掀开被子窜了出来,虽然她也是和衣而睡,但她这一举动还是把蔡涛惊吓得不轻。怜优一张漂亮脸蛋上全是泪痕,梨花带雨大概就是形容怜优此时的模样了。蔡涛一时忍不住便伸出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见她乖巧的模样,却突然又想起千川之前所说怜优是幽莲的推测,想起最初遇见怜优的情形,尤其是遇见怜优的地方。那儿离幻境森林并不远,时间也是遇见幽莲仙子之后,如果说一定有谁是幽莲仙子的话,怜优岂不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
千川怀疑怜优是幽莲仙子,难道真只是因为她的名子吗?
想到这里,蔡涛不免皱起眉头,伸出去的手也马上缩回,她他望着怜优,可是他看到的却还是一个哭泣的少女罢了。而怜优仍然挂着泪珠说道:“不是,他们没有欺负过我。他们对我很好,非常好。”
蔡涛最终还是不能把怜优和幽莲仙子划上等号。他接话道:“他们既然对你这么好,那你不是应该更想他们吗?”
一瞬间,怜优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抽泣声都停止了。蔡涛只看见怜优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大股大股的泪水淌下,他才知道自己问错了话。他再次回想起遇到怜优时,她身边满是沼鳄的尸体,她自己的衣服上也全是血迹。后来听千川说,她身上的血迹是人类的血,可是她并没有受伤。千川曾说过她是灭妖师,也推测她没有沦为沼鳄的食物是因为有人保护过她。蔡涛却也没想那个保护她的人为何又把她丢下,蔡涛以为那个保护过怜优的家伙是和羽尘一路货色。但是明显,这世上,羽尘那般的人物只有一个。
蔡涛埋头抱歉道:“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眼见着怜优哭的更伤心,蔡涛这时候才显得手足无措。他只好厚着脸皮道:“逝者已矣,该忘了,也的确不该想起。别太伤心,你不是还是我们吗?”看来,蔡涛的脸皮并没有厚道说出这句话:“你不是还有我吗?”可是怜优仿佛听错了,仿佛蔡涛这句话拥有不凡的魔力,怜优听完这句话后突然破涕为笑,她抓住蔡涛的手臂道:“还好有你。”蔡涛不禁有些脸红。
怜优总算是笑了,但她挽着蔡涛的手臂,蔡涛便红着脸一边挠头站起身,一边继续厚着脸皮道:“恩,有我在呢!在屋子里闷久了,出去透透气吧。”怜优心情好转,便又恢复了她少女的天真活泼。她一点头,便从床上跳了下来,继续挽着蔡涛的手臂打算跟着出去。
像怜优这样绝世美颜的女孩子挽臂应该说是件风光?幸福?总之是件让人羡慕的事情。可是蔡涛多少却有些无奈,因为出去后千鹤看向他的目光明显有些异样,千川看他的目光也很古怪。用蔡涛自己的话来说,或许他此刻和怜优一起走出来,总有些怪叔叔拐骗小萝莉的味道。为了缓解尴尬,蔡涛便问怜优道:“为什么这些事你单单只愿跟我讲?”怜优却把脸一扭开,哼哼道:“不告诉你!”蔡涛就更无奈了。
最无奈的是,那个大长脸竟然又来了。而且这一次他的脸色比上次更加难看,蔡涛不免也面色不善地咕哝道:“有完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