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山云秦岭话
老薛2015-10-27 14:147,048

  秦钺在泠皓醒来之前便急急慌慌地离开了,但他并没有直接回到白城去,而是中途转去了秦岭的深山里,有件事情他想要找那个人问清楚,而这一去,就是好几天的时间。

  那个人便是八声甘州,他被藏在很深的峡谷里,与他一同藏在秦岭的千沟万壑中的,还有秦钺传说中所畜养的十万大军,从没有人能够找得到这支军队,因为他们实在是藏得太深,即使每天有不计其数的辎重和人员穿梭于其间,他们走最为隐秘的山林。云梓辰在山中迷路的时候,若不是八声甘州主动引他去往自己的住所,可能云梓辰在山中转上几个月都不会遇到他,也不会遇到属于这支军队的任何一个人。

  “你为什么扣了他这么久?我当时只是叫你找到他,然后送回来。”秦钺轻声地问道,他坐在白虎上,腾在空中没有下来,他的本意并没有打算在这里逗留太久的时间。但是喊了几嗓子,八声甘州并没有从眼前的屋子里出来,这让他很疑惑,于是从白虎上下来,进到那间十分简陋的屋舍中查看,屋里没有人。

  秦钺检查了屋子,屋内是一览无余地简单,一点人气儿都没有,秦钺并未对此感到惊讶,因为不管这个人在这里居住多久,都不会有人的气息——八声甘州毕竟不能算个人。他先去看了火炉,泥炉中火种还在,他没有离开太久,这排除了他前往军队的可能——那去哪里了?屋角是床,被褥整齐,床头挂着的马战长枪和双砍刀还在;桌上一切摆放正常,看不出凌乱,也没有落灰,这是山里,很难积起尘埃,灰尘的厚度没有时间参考的意义;粮食、油、盐、柴——各色杂物都齐全,这排除了八声甘州出去置办东西的可能,而且秦钺知道,这间屋子里所有的消耗品都是由专人定期运送过来的,八声甘州根本不需要出门置办东西。

  去哪儿了?

  秦钺并未对八声甘州的无故离去而感到愤怒,只是好奇,他歪着头坐在床上尽力思考,可还是想不出这人到底是哪里去了,最后没有办法了:“明子,你替我去找找他。”

  半晌明子回来了,和秦钺说,他去了山上。

  秦岭高山耸峙而陡峭,高峰连壁,八声甘州就坐在一个不起眼的崖角上,一动不动地向着北面望去,即使是秦钺飞虎落在他身边的时候也没有回过头来,而北面云横雾绕,一望之下所见茫茫。

  “死心吧,你和他并不合适。”秦钺提起衣角在他身边坐下来。

  “那你觉得我和谁合适?”八声甘州的语气似乎饶有兴趣。

  “泠皓——我觉得他和谁都挺合适的。”

  “有的人喜欢泠皓,是因为他们本就喜欢女人,而我天生喜欢男人,因此看法也就和你们不大一样,”他看着北面,北面山峦之外是长安,长安之外是高峁,高峁之外是塞上的草原荒漠,“我早死心了,光是看看还不行吗?”

  “那你就看着——”秦钺转过脸看他,“回答我,你为什么把云梓辰扣在这里这么久,还在他的身上……”他问得是出现在云梓辰身上那些诡异的像是吻痕一样的纹身。

  “不用谢,我知道你心里感激得很。”八声甘州似乎不耐烦,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谢你个蛋!”秦钺猛地伸腿,一脚把八声甘州从山尖儿上踹了下去。

  此时云梓辰在夜航的船上辗转反侧,此行逆风顺水,天明时分离开益州,入夜方到江陵,隐隐显出路程的艰难。他这次要去南昌采购布匹,之所以去南昌,是寄希望于家族从前的势力,他的爹和大哥生前提携了不少布匹商人,也许能有顾惜这份旧情的良心人。

  他觉得浑身难受得很,太久没有回来,已经不大适应江南的水土。他本就是个血热的体质,夏天过得总是十分难过。长江上的潮气使船舱如同蒸笼一般,他把浑身脱得只剩一条亵裤依旧觉得热,身上湿粘但是却没有汗,他恨不得跳进江水里游一圈。

  辛九裹着严严实实的黑衣服,站在他边上,不明白云梓辰为何表情苦逼。纸片是没有太多对于冷热的感知的,一年四季总一身衣服,所以云梓辰冬天替她冷,现在看着辛九,几乎觉得热炸,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辛九也扒得和和自己一样凉快。

  不过,这种事情——只是想想而已。

  这夜是睡不着了,他站在船头上用河中汲上来的水冲凉,水打在头上的时候是凉的,流到脚尖时已经变得滚烫。云梓辰抚摸着胸口鲜红色的纹身,仿佛纹进去的朱砂与虎心血一同混在自己的血脉里燃烧了起来——还有些痒。

  一阵江风吹来,夜风难得有些凉意,云梓辰打了个意犹未尽的激灵,回头看了一眼,辛九还站在那里,暗夜里灯火映在江中,是远处渔船或客船的风灯,有水雾迷蒙的橙红色,她本来十分白的面颊上看起来也有了血气,而她的一身黑衣映不出光亮,云梓辰眼中就仿佛只有一张俏脸浮动在视线里,占满了他的全部视野。

  云梓辰忽然觉得没有这么热了,江风从江面来,吹过辛九又吹到云梓辰的面上,无缘无故就有了凉爽的感觉,还有幽不可寻的香气,不热了,可是就浑身烦躁,云梓辰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阿……九?”云梓辰下意识想叫她回船舱去休息,但是又止住了话头,跟在他的身边并协助完成一些杂事,这是秦钺交给辛九的任务,云梓辰已经习惯辛九无声地出现在他的视线角落,从来都在,而又不占地方,也不烦人,召之即来,挥之也赶不走。最后云梓辰在船头的甲板上坐下来:“今晚我恐怕是睡不着了,你听我说说话吧。”

  辛九听话地坐下,目光直视前方,这缓解了云梓辰许多的尴尬,因为冲凉的原因,裤子紧贴在腿上,让他觉得不自在。他明白,在辛九身边是没有什么好顾虑的,她只是张纸片,两个人还有一起洗澡睡觉换衣服的时候,辛九永远是如此的坦然,让云梓辰觉得自己一切的礼教规矩全部变成龌龊的空想,甚至会让他嫌弃自己的思想肮脏。

  “好久没有回来江南了,我紧张得很,不知道长安的檄文有没有贴到这里来,那些认识我的人会不会把我卖掉给朝廷,原本云家也是有仇人的,可一大家的人,就只活了我一个,有些害怕那些人来找我算账,虽然我已经不在家谱上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咱们俩武艺都不差,即使是朝廷的军队来了,脱身的本事也是有的。”

  “我武功很厉害,比你厉害!”辛九听到这里立刻挺直了腰就要站起来,一脸戒备森严,“到时候你跑就可以了!我来断后!”

  云梓辰哭笑不得拉住她的手:“我随便说说的,你别那么紧张,接着听我说啊——”他突然发现辛九的手是凉飕飕的,握在手里极为的舒服。

  “说点什么呢……我没什么阅历,一生的事情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其实,有段时间的故事我是从来没和别人说过的,连泠兄也不知道。

  “好好儿给我说,不许喊疼。”

  半个时辰之后,秦钺将浑身筋骨尽断的八声甘州拖回了小屋扔到床上,这个人从山顶一直滚到了平地上,四肢折得不像样子,衣服全都撕裂了,皮肉绽开,血流了一路——不过没有死,没有死,对于他来说,就一切好办。

  “你之前和我说过,云梓辰是很好的材,可是就是缺了一把火头,所以我给你在他的身上纹了这些焰尖儿——我知道你一看到就会懂得,然后在下面接着纹上火焰——我研究把这些纹身点在什么地方,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八声甘州脸色惨白,冷汗不住地滴下来,四肢扭曲着躺着,他试图将手脚放在稍微合理一些的地方,省得愈合之后更加疼痛,然而这很困难,秦钺也不打算帮忙。

  “我看出来了你的意思,然而这有用吗?”秦钺嘴角挑了一下,手按在床沿上,想要拿起来,但终归是没有伸出去,他明白八声甘州点出那些位置是有用意的,但是真的把它在人身上画成火焰的形状,差点把他愁死,在这点上秦越心里有点埋怨八声甘州,既然都有这个闲心了,为什么不弄得细致一点。

  “有用,他与我是极为相似的人——除了喜欢男人这一点,嗯……这一点我也不大肯定——所以我不会看错他,而他与我唯一的不同,就是寿命将要比我长得太多,这使他未来的人生有了无数的可能。当时你与我说,你最初的时候为他卜了一卦,”他见秦钺点头,于是继续说道,“卦象上说他将会留名千古,他的功绩在史册上光明百代,而寿命也会非同一般地长。”

  “可是从他现在的表现来看,并非是这样,我看得到他的才能和天分,可是并不能为我满意。”最开始的时候,在所有人的计划里,云梓辰都是用来代替泠皓的存在,不仅仅是秦钺,嫄公主放下身段亲自去勾引他,也是认为,云梓辰在未来的作用将不亚于泠皓,甚至能用来与整个秦钺的势力抗衡——然而结果并不如此。所以秦钺总是怀疑自己全算错了,于是又一次次推演,然而卦辞却是幽微而无情的,上面讲云梓辰将为光明百代,他的名字永载于史册上,就像是韩信或者白起那样,甚至结局也比那两个人更好。

  那个时候秦钺想不明白,过来找八声甘州诉苦,当时军队还没有现在的规模,秦钺盗卖古董发家的钱全部兑换成了粮草和铁器,源源不断运来于此,秦岭里面又新建了一个屯所,征兵刚刚满了五万整;料峭春寒中秦岭山头空寂残雪,秦钺心思走得飞快,想立刻就离开这里回到长安去,在那里他可以看着城公主驯马,城公主愿意陪着他练武:“我没有时间去江南找他,这个人将于初夏的时候来到长安,我觉得他可能是个未来宽广的人,你觉得可用不可用?”

  那个时候八声甘州还没有从自己死而复生的状况中缓过神来,他茫然蹲在山头上,下意识依照山势开始为秦钺的兵营勾画屯所的蓝图,然后回想在活着的时候是如何操练得兵马。他不知道秦钺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但是他对此有些感兴趣,他觉得自己错过了长安不少的事情,而长安所有的事情对他来说都和那个人有关系,那个人是他醒来之后所想到的唯一念想。

  秦钺在那里给八声甘州讲了关于云梓辰的一切可知情况。

  “他的年纪还太小,比你都小,我和他一样大的时候,也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你要我等两年?”

  “再等等,毕竟你现在也还什么都没有开始。”

  于是几年之后,秦钺又回来了,那时秦岭聚众十万,深藏林野,各项事务已具,只等着精益求精;那个时候秦钺已经离开了长安,心无旁骛地听八声甘州和他汇报军营里的一切琐事;那个时候云梓辰从白城出走,正在南下益州的路上,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秦钺与八声甘州的一场对话几乎改变了他此后永生永世的命运。

  秦钺对于云梓辰的态度是隐忍而无奈的:“他……总好像少了那么一点火头儿,他的性格太软了,也太多情。”

  “怎么说?他办砸什么事了吗?”

  “不,一切事情都做完了,可是却没有做好。所有的局面里,我已经将他放在了一个杰出的位子上,然而他并没有给我相应的惊喜……他和我起了一些矛盾,而且还生了病,一天天衰弱下去,于是我放他走。”

  八声甘州对这个人越来越有了兴趣:“矛盾正常,越是有能耐的人就越有脾气,尤其是在武将的身上,小时候在军营里,没少见我爹和他们那些军官吵架,这不会减损他们的才能。也许能把他比作一块材木,浇点水让他长更高,一把火就能烧起来,所以和你在一起,大概——你知道吗,你身上死气与兵铁气息太重,会有些防人的。”

  秦钺摇头:“别说这个,我不信五行。”

  “为什么?你装神弄鬼的时候总用这个。”

  “这东西有用,却信不得。”秦钺轻轻说道,“五行说,是认为一切都能改动并为己所用的,而能够改动的命运,又怎么能称得上是命运?我相信云梓辰身上的纹身能够使他强壮,但能否为他的命运做出什么,我不想去猜想。”

  “我很小就从家里出来游荡,那时可能连七岁都不到,但是我从小个子就大,冒充十多岁的孩子也没人能辨得出来,一开始有些仆人家奴的照应我,后来我爹死了,我又大了两岁,也会些武功了,大哥就不再管我——那段时间还是很自在的,一个人跑了很多地方,最南走海路到过广东府,北面到了洛阳,沿江益州也去过几次,就在那段时间里,出了件事,这件事让我开始收心好好念书习武,之后才在久墨书院遇见了泠兄。”

  “什么事?”

  “我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也不要告诉别人去——你可得答应我!”

  “我答应你。”辛九仰起脸来,眼神中并无喜怒,也没有一点疑惑,她似乎对于云梓辰要说些什么毫不感兴趣,只是公事公办地接了一下话头。

  云梓辰早就习惯了辛九这个样子,接着说下去:“当时是在金陵,我和几个友人在一个青楼里喝酒……你、你别误会,我那时还太小了,还没有玩儿娼妓的心思,在那种地方我只是听听曲子,喝喝酒,然后跟着同伴写诗罢了——然后那天大家喝的都有些多,是为了庆祝一个人中了举人的名号,所以不知道是谁,就提议说,去后面的院子里……

  “所谓的后院,就是……嗯,你也懂——算了,不懂也没关系,总之我当时喝得不少,他们陆陆续续过去,我不知道被谁,也给架过去了,然后出来一些人来让我们挑,他们都穿得差不多的衣服,浓妆艳抹,我以为全是姑娘,就指了指那个最高最壮的,说:‘就她吧,把我抬屋里去睡觉。’当时真是喝得很多,困极了,只想要睡觉,然后那个人一抱起我来我就觉得不对劲——女人哪里有这么宽的胸膛啊,还他妈这么硬——但是身上已经动不了了,就这样,当天晚上……阿九你明白吗?”

  云梓辰说到这里,扭过头看辛九的脸色,辛九表情依旧如此,似乎还在等着云梓辰说完,云梓辰知道他口中所有的暗示她心里全不能领会。

  手里还攥着辛九的手,冰凉得触感不再能使他冷静,云梓辰摸到辛九脉上微不可觉得搏动,这提醒着他辛九是活着的,她的心在跳动,血脉在奔流,疲累的时候依旧需要休息,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人便会有喜怒哀乐、有思想和欲望,他在心底承认了对于辛九的感情,然而他不能确定,辛九是否有着同样的感受。云梓辰觉得自己需要用什么办法,来为自己证明出,在阿九的意识里,自己是不同的,和秦钺、祖袈、随便一个人是不同的,哪怕只是偷偷地,只为给自己一个交代。

  于是就想到了当年的这件事情,潜意识中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已经在他心里埋藏了近十年的屈辱记忆,一个涉世不深的男孩子被一个妓院中的老鸭子开了苞,那之后他就和当天所有的相干人断绝了来往,没有人还知道此事,然而就是郁结在他的心里消散不开,不知道为什么,云梓辰就是想对辛九将此事说出来,就像是一个流落风尘的女人在向将她赎身的人解释自己的贞操——或者是想借此来自我宽慰,他一直不甚在意自己在他人心中的风评如何,然而却真的很想知道,如果阿九知道了此事,会不会改变她看自己的眼神。

  沉默片刻,云梓辰鼓起勇气:“阿九你明白吗,你、你应该明白呀——我第一次逛窑子,结果被一个男人给压了!我、我……”

  不敢抬起头来,讲到这里云梓辰忽然又胆怯起来,扭过头看水中反映的摇红船火,船舱的另一侧,船家在枯燥地撑着船蒿,长蒿每一次触到江底,船身都会细微地震动一下,这样的摇晃既容易使人昏睡,又会使昏睡的人在梦中猛然惊醒。江上并不安静,夜中打鱼的人很多,这样才能赶在翌日清晨之前将新鲜的活鱼运往江头的集市,渔歌与鸥鹭啼叫声响彻了江面,两岸的高山拢音,场面喧嚣不止,但云梓辰却并不能听得清楚,仿佛江上的水雾成了有形的屏障,将外界的一切、包括同船上撑桨的船夫都摒隔在了他的世界之外,而世界里面只有他与辛九两个人,在其中他可以肆意讲说心里一切不堪的故事。

  “算了算了……不说了……”云梓辰甩甩头,正想要站起来,却被辛九一下子抓住了衣服。他身上只有一条裤子,这下差点被辛九拽下来,云梓辰吃了一惊,飞快地顺着他的力道坐回去,然后就被一下子搂进了怀里,辛九居然在很用力地抱着他。

  “阿……阿九?你这是在干什么……”云梓辰手足无措,试着挣扎了一下,然而辛九抱得很紧,他逃也不是呆着也不是,唯一的感觉就是辛九的胸口比嫄公主平多了。

  “辛苦你了!”声音从头上传来。

  “啥?”

  辛九的声音听着笃定而充满怜惜:“听说这种事情是很疼的,你那个时候年纪这么小,一定更疼,所以真的是件辛苦的事情吧!”

  “……”没想到辛九是从这个角度去思考的,想想也对,对于纸片来说,道德、他人的眼光,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只有切身痛楚才最要紧;云梓辰嗅着辛九身上的味道,是一种奇怪的冷香,“所以你,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吗?”

  没有听到回答,云梓辰接着说道:“那就接着陪我坐坐吧。”

  夜航的船舶随水而走,艄公也进去舱里休息,云梓辰对着辛九说了一夜的情话,然而辛九似乎并没有听懂,只是默默陪着云梓辰呆在甲板上,云梓辰在她怀里慢慢睡着了,而辛九坐得直直的,看着东天的日光一点点亮起来,当日光洒满江面的时候,辛九觉得身上有些微微的暖意。

  八声甘州看着自己身上的皮肉逐渐愈合,筋骨重新长出来的感觉从骨缝里面发出痛痒,就像是当初秦钺将他复生的时候,他眼睁睁看到一截箭矢从自己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掉出来,心脏重新开始跳动,浑身的骨骼也是这样的痒。自己的感觉比活人要迟钝很多,他知道此时的痛痒,若是放在普通的人身上,大概早已痛不欲生:“如今,他已经离开了你身边很久,现在的样子是如何的?”

  “他在某些地方远超过了我的想象,我去看了他之前在益州租住的小房子,别说是泠皓这般的富家人出身,就连我可能也受不了这么简陋的住地。从没想过,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能活得像真正的清贫文人,并且还如此的自律。”

  “自律?”八声甘州不太理解这个描述。

  “他在老家、还有在长安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风流浪荡子……”

  “这不是和我一样?”八声甘州笑道,身体挪动了一下,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倚靠在墙上,伸直手脚等着骨头长上,“——眠花宿柳,斗鸡走狗,喝醉了还到处闹事?”

  秦钺翻了他一个白眼:“云梓辰貌似对于斗鸡不太感兴趣,也不赌,单是嫖,然而在益州的时候,他在青楼为女人们画像,居然什么事都没干!这不是没钱的问题。”

  “也许是收心了,”八声甘州撇嘴想了想,“总有玩儿腻了的时候。”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这么不着调的人,说正经就一下子正经了起来——不过,对于阿九来说,倒是件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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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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