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知道情势不妙,翻身再使出剑术已是晚了一步,于是情急之下不得不使出墨守八式之一的践墨随敌。此招将自己的气劲分而守之,单留一把龙渊剑与邹爽的银爪互相争斗,剑来爪往,一道道寒光乍现,叮叮当当斗了个难分难解,而在这缠斗的过程中,践墨随敌的一阵阵的气劲却已经截下了幽冥鬼爪的这阵戾气来袭。
“住手!”正当他二人各自使出本事来缠斗在一起的时候,忽然杀阵之外有人大喝了一声,那声音虽不雄厚,但却十分有铿锵的力道,而音色却是女音。
他二人听了这一声有力道的大喝声,随即各自一运气劲,一个纵身各自后退出一丈开外,在相互对视的同时,已经把双目的余光扫下了那喊话的女子。
能够有如此魄力的女子,当然不是别人,正是牵涉进此争端的首要人物杜三娘。
杜三娘见他二人已经分开,正好趁此间隙徒步走上前去,径直走到邹爽三尺开外处,双瞳所散发出来的光芒犹如镔铁一般的坚毅。这眼神,直盯着邹爽的眼睛看去,就连这号称阴阳家的大掌教也心有忌惮,脚下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你果真认为是我杀了你的两个徒弟?”杜三娘双眼紧盯着邹爽,十分严肃地问道。
“哼,当年在长亭十里坡有人亲眼所见,只有你和我两个徒儿交过手,之后我那两个可怜的徒儿便死于非命,此事若非遭你毒手,又当是何人?”邹爽面对杜三娘的问话,便搬出自己的道理振振有词地回道。
“有人亲眼所见?”杜三娘听此话语一脸疑问,便又追问道,“敢问邹掌教,这个自诩亲眼所见的人却又是何人?”
“此人乃你墨家八子之一的山艮,句句话语如历历在目,又岂会有假?”
“山艮?你说的可是墨门欺师灭祖的叛徒山艮?墨家相夫氏的四大杀手之一的太皞?”杜三娘一听这两个字,顿时颇为耳熟,自然记得他便是让墨客山庄毁于一旦的那个恶徒山艮。
“正是此人。”邹爽低沉着声音毅然而道。
“历历在目,哈哈哈,这恶贼真是聪明之极,懂得用这般卑鄙的伎俩来贼喊捉贼,”杜三娘听罢,忽而仰天哈哈大笑,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极为不齿的神色。不过很快她又再次目视邹爽,一番指责道:“枉你还是什么阴阳家的大掌教,如此是非不明,黑白不分,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所耻笑!”
“你这话什么意思?!”邹爽被杜三娘这番痛骂,顿时颇为不解道。
“你这巴蜀来的糊涂掌教,中了别人的借刀杀人之计却还不知,”杜三娘一番指责的言语对邹爽痛骂过之后,便又定声而道,“你的大徒弟范无救错手死于师弟谢必安之手,而你的二徒弟的死因如若三娘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是死于那山艮之手。”
“杜三娘你此言有何凭据!那山艮本与你们墨家有血海深仇,你莫不是故意拿这话来诓本座?”邹爽一听杜三娘的这番推断,全然不信,只道她那是信口雌黄。
杜三娘却也不立刻对邹爽的话做出解释,只是回首缓缓吐了口气,而后轻声而道:“柳青云。邹大掌教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
柳青云,这个名字一下子把邹爽给怔住了,因为或许这世上除了他之外,再无第二个人知道这个名字到底属于何人。
因为这个名字正是他的大弟子范无救的真正姓氏,只是他入了阴阳家之后就再无人知晓。
可令邹爽吃惊不已的还不仅如此,那三娘竟还有后续的话道来:“当年你把奄奄一息的他救了过来,并用万枯草保住了他的姓名,但是万枯草药性猛烈,却把他的容颜尽毁,让他不得已做了你的得意门生。”
“你到底是他何人?”邹爽被杜三娘这徐徐道来的话语早已惊得目瞪口呆,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惊疑,一句低沉雄浑的问话破口而出。
“青云在这个世上除了对他有恩的师父邹掌教之外,便只剩下我这个亲人了,你说我该是他的何人?”杜三娘虽言语中不曾作答,但是话语之间却已默然作答。
“你竟是我无救孩儿的娘子?!”邹爽一听杜三娘这般作答,一下子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不错,身为黑白无常之一的范无救,本名柳青云,既是邹爽的大弟子,也是杜三娘失散多年的夫婿。
只可惜三年前他们唯一的一次再相逢,却让他们从此成为了阴阳两隔的两个世界的人。
而柳青云自入他阴阳家门下之后,再也无人知晓他姓甚名谁,而眼前这女子竟然能轻易说出他身世的来龙去脉,除了柳青云的相好之外,恐再无他人。所以邹爽才根据杜三娘的话语做出了这样的推论。
“邹掌教既已猜到,那您还会认为我是杀害你两个徒弟的凶手吗?莫不是邹掌教要认为三娘我是个弑夫背情的恶妇不成?”杜三娘见邹爽已点破了他和范无救的关系,便直截了当而入,一语而出直问邹爽。
她的这番问话果然奏效,竟让邹爽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尽管他与杜三娘没怎么打过交道,但相比于一向诡计多端的山艮来说,她的话却更有几分可信度。况且杜三娘身为一代女侠,在杏花客栈的侠义之名早已远扬四方,所以她既然能说出这般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来,那黑白无常被害之事肯定如她所言无疑。
但邹爽之所以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是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日这太庙之巅的对决竟是这般逆转而来的结局。
按理他既已知晓错怪了人,本该上前向杜三娘施礼致歉,不过他却始终未动分毫。
因为尽管他心里也相信杜三娘所说的确属实情,但是他身为一代宗师,却不想承认自己竟是个被人玩弄鼓掌之间的棋子,以免被天下英雄所耻笑,所以才迟迟不肯有所举动。
“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相信邹掌教出手也定是是误会一场。”那荆轲是何等的聪明,他一看到邹爽脸上那故作镇定的表情,便已猜透了他的心思,于是便立刻起身走了过来,连连架起了台阶来给邹爽下。
“荆轲,你真以为本座今日是中了你设下的圈套而来吗?”荆轲本一边笑着一边走了过来,哪知却被邹爽一句话语给问住了。
“邹掌教行事一向心如明镜,岂会上我荆轲这般雕虫小技的当?”荆轲既被邹爽如此问话,知道邹爽话中有话,便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
“五行之术乃本门独门绝技,那姑娘竟然能通晓其中的精髓,确实让老夫不曾料及,然她终究不过只是背下了原文,显然不懂如何驾驭,所以想要拿这请神祈福的圈套来诓本座,你们太过异想天开了。”邹爽以浓重的话语徐徐而道,似有一股不屑之意。
邹爽说到这里便顿了许久,兴许是在考虑他要不要把后续的话说出来,但是良久之后他终于还是继续开口说道:“今日本座此来,不过是情势所逼,魏景湣王不死,有人食不甘味,寝则不安。”
邹爽虽然没有把话说的十分明白,因为他料定凭着荆轲的聪明,肯定已经猜到其中的深意。
“多谢邹大掌教提醒晚辈。”荆轲一听这邹爽的话,显然已明白了过来,顿时心里暗自后悔自己竟然还耍了这般小聪明。
“你不用谢我,今日之事,若非你摆下这个局来,只怕我那两个徒儿在九泉之下亦不会瞑目。”邹爽终究还是有意无意地说了些客气的话来,作为一个徒要面子的江湖老前辈,能对一个晚辈后生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既然前辈已经知道了真正杀害黑白无常的人是谁,为何不随荆轲一起取那叛徒的狗命,也好为您两位爱徒报仇雪恨。”荆轲既然听出了邹爽话语中的言外之意,便立刻趁此机会想说动邹爽。
可邹爽终究是一个喜欢独来独来的人,再加上他本就把名誉看的很重,所以当然不会为荆轲的只言片语所动。
“不必了,手刃此贼老夫一人足矣,无需他人相助。”邹爽一声极为利索的言语便回绝了荆轲的邀请。
邹爽此人话既已出,人也不会多加耽搁,说罢便转了身去,欲就此离开。
“太傅如若就此别过,我何以向魏王交代?”荆轲见他欲就此离去,随即一句话喊住了他。
邹爽被他这一喊,仿佛才记起一些事情来,只从怀中掏出一个以腊冒封口的小瓶,转头朝荆轲投掷而去。荆轲手疾眼快看的清楚,立刻伸手一抓,便接了过去。
“魏王脑后的天柱穴和哑门穴已被老夫用阴阳双针所封住,所以才会神志不清,说不了话,你只需用内经将其小心逼出,再加上本门的清新雨露丸予以调息精气,不日便可痊愈。”邹爽将清新雨露丸交于荆轲之后,又对他吩咐了几句。
“至于我这太傅,恐已再无面目谒见魏王,劳烦小兄弟替我转告一声,就说老夫年事已高,教王习道有恐心力不济,故而辞却太傅一职,隐居山林去了。”邹爽说完此话,便再无别的举动,只飞身一起,从太庙之巅穿那烟雾而去。
“多…”荆轲得了解药,正欲喊话致谢,可刚吐出一个字却发现此事不宜张扬,所以又硬生生把后面那个谢字给吞了回去。
信陵四客和杜三娘见邹爽已离开,便又各自收拾好手中的器具,围拢了荆轲而来。
“走吧,我们也该下去向这些文武百官有所交代了。”
荆轲朝他几人淡淡地说了这一句话,便领着众人下了那太庙之巅而去了。
此刻太庙之下的文臣武将哪里还有心思顾及方才那烟雾缭绕的太庙之巅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道是荆轲开坛作法请得了神明所致。再细想那神明驾临,必有腾云驾雾之事,所以也就没有对此怀疑什么。
“怎么样了?荆使大人。”苏厉一见荆轲从太庙之中缓步而出,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十分关切地问道。
荆轲看了看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众文臣武将,多有些慌乱的神色,想必是怕被自己看到他们私下里偷懒的缘故。
“神明已感众人至诚之心,答应保魏王无恙。”
荆轲一看众人这情形,便不紧不慢十分淡定地答道。
“哦”众人一听荆轲此话,都纷纷点头相望,以示宽慰之心。他们本来还生怕自己偷懒要被神明怪罪,如今一听神明既无发觉,顿时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众人可随我一起去魏王寝榻,只需将神明赐予我的神符和仙丹给魏王服用,便可让魏王立刻清醒过来。”荆轲继续不紧不慢,十分有条理的说道。
“如此事不宜迟,有劳荆使了。”苏厉一听魏王能马上恢复,顿时喜出望外,立刻让众人清出一条道路,迎着荆轲朝王宫而去。
荆轲却也不作答致谢,只斜眼瞟了一眼魏齐、须贾二人,但见他二人面有怀疑之色,心中已知他二人心中有何疑问,所以才不说话大摇大摆地朝魏王所住的寝宫而去。
荆轲按照邹爽临走之时的吩咐,寻了个机会将魏王扶起之时,已神符作为遮掩,贴在了魏景湣王的脑后,而后用内力将魏景湣王脑后的天柱穴和哑门穴内的两根银针逼出,只待银针根部随穴位而出,那魏景湣王立刻就有了反应,连连呻吟了几句。
“噗—”那魏王神志已然感受到了痛楚,呻吟之后,只觉得内心一股热浪翻涌,于是便按捺不住肠胃,噗的一声吐出了许多污物出来,直一股臭气四散,众人闻之作呕,纷纷捂住了口鼻。
那污物多是之前魏王吃下去的肉类黍米,但三天过去了却依然还未曾消化完全,可见那邹爽的阴阳针封住的两个穴位多么可怕,竟可以让人进入假死状态,却仍有食物补给人体的所需以保证一息尚存,荆轲见状,不禁暗自叹服阴阳家的阴阳术多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