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潘妮情不自禁的沉叹一口气。
那口气从她的鼻腔中呼出,让她感觉一阵舒坦。
有什么事应该说出来才对。毕竟,人的储存也并不是无限的,储存的太多,就容易紊乱,甚至崩盘。
想着,潘妮重新张开口,“对了,白葳,你想听一听我和夏宛燕以前的故事吗?”
白葳被刚才的噩梦惊吓,此刻她的脸上仍旧是一片惨白。也许是无意识的举动,白葳的头向下轻轻点了点,算是默许。
潘妮看了一眼白葳点头的姿势。那样的动作,绵软无力,似乎一个很长时间没有吃饭的人,每个动作都弥漫着一层死气。
但也许是为了单方面的宣泄,潘妮的目光从白葳的身上移开,之后自顾自的讲下去。
其实,白葳的意识一直清醒。
只不过刚才的那个梦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仿佛一只半人高的铁锤正迎面向她的前额上锤来,让她的整个身子一阵战栗。
潘妮说话时,白葳的目光向她的脸上缓缓挪去。
此刻,她的脸上似乎满是憧憬,好像那个叫夏宛燕的人根本没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是正站在她的面前。
“你知道我和夏宛燕是怎么认识的吗?”讲累了,潘妮喝下一小口水,之后继续下去。
“其实,我和夏宛燕的认识还是和我们的剧组有关,那时我们的剧组刚成立,剧组里的事比较冷清。”
窗外,沉沉的暮色和教室内的日光灯做着最后的对峙。
“已经一点了,”听着,白葳在心里小声喃道。
主干道上,三辆警车正前后相接的向附属传媒学院的方向驶去。
从远处看,仿佛一条绵延在路上的透明光柱。
转过一道弯,前面,一道横亘在路中央的土坡陡然出现在几个人的面前。
开在最前面的车拼命踩下刹车,之后三辆警车在土坡前不远的地方停下。
停下时,最前面的一辆车因为惯性,整个车体向路的一侧甩去,仿佛一只正做着圆周运动的链球突然脱手,之后沿着圆周的切线向外飞驰。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开车的警察从警车上下来。
说话人叫吴佳俊,吴佳俊说话时,他的语气里也忍不住流泻出几丝惊讶。
这样的场面出现在这种小县城,而且是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跟在吴佳俊身后的司机从车上下来,除了脸上的神色和刚才吴佳俊十分相似外,便没有任何动作。
吴佳俊看了一眼司机的反应,叹了口气,之后把目光向曲复兴的脸上移去。
此刻,曲伯伯的脸上除了惊讶外,还有一丝丝的后怕。
等曲复兴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吴佳俊才张开口,“曲伯伯,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曲复兴先是摇头,之后摇头又被点头所取代,“看来是泥石流吧。”
猛然间,吴佳俊似乎想到了什么,补上一句,“对了,那你记得那几个孩子打电话给你时的具体时间吗?”
“记得,”曲复兴被人提醒,原本毫无血色的两颊上仿佛被一层淡红色的颜料点燃,渐渐露出了几星红润。
他记得那个电话在他的手机里有记录,想着,曲复兴把手机掏出。
手机上白葳的电话显示的时间正好是下午的三点。
“下午三点,”曲复兴把那条通话记录摆在吴佳俊的面前。
摆在他面前时,曲复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片干瘪的上下唇翕合几下又缓缓闭合。
吴佳俊把头侧向身后还呆立在原处的司机,“小宋,下雨的时候是几点。”
司机听见吴佳俊的声音赶紧回过神,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之后点开网页,但无论他怎样费尽周折,手机的网页上只有无信号三个偌大的花体字。
“报告警官,没信号,”说话时,宋宁的一双眼刻意避开吴佳俊的视线。
宋宁是这里警局刚调来的警察,不过办案时手脚不是特别利落,于是索性被安排到警局开车。
还未等吴佳俊做出任何反应,另一个车里,一个浑厚沉着的声音岔了进来,“我记得大约是下午两点四十左右。”
说话时,那人的语气一丝不苟,好似他说出的每一个字不是从他的脑海里蹦出,而是从印在书本上的文字里挑出的结果。
说话人叫田文,是吴佳俊的上司。
吴佳俊听见声音,寻声看去,一个身穿制服,头发花白的男人正从车里出来。
男人走到刚才说话的司机和吴佳俊之间,之后脸上仍旧露出一脸的狐疑,“不过,这里没信号好像是不可能的事。”
说着,他把司机手上的手机夺过,但手机上显示的仍旧是刚才的几个花体字。
“我记得学校里好像有一个发射天线,会不会是距离太远的原因,”吴佳俊一脸谦虚问。
眼前这个叫田文的人是他最敬佩又最反感的。
敬佩是因为他办事稳重,而且这段时间他也接手了上面分配下来的一个秘密任务,反感则是因为这个叫田文的人为人做事都相当古板。站着时,仿佛一块僵直的木雕,让人不愿也无法亲近。
就因为这一点,田文也对吴佳俊格外上心。
田文的手衬在下巴上思忖片刻,之后从他嘴里冒出一句话来,“这么说,按时间来算的话,那几个孩子现在应该还在学校里。”
说完,田文的目光又落到曲复兴的脸上,“不过曲先生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们会尽快解决的。”
曲复兴看了那人一眼,刚才悬在半空中的心此刻渐渐降低了高度。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土坡。
土坡从下至上满是被雨水淋湿的稀泥,脚踏在上面,仿佛走在一层浆糊上,格外吃力。
田文说完,走到了吴佳俊的身边耳语几句,之后两个警察向土坡上缓缓爬去。
但走到一半两个警察又退了下来。
此刻,教室里潘妮脸上的每一处毛孔仿佛被温水浸润过全部舒展开来。
白葳还在认真的听着,但潘妮说话时的语气开始接近于自言自语,好似此刻整个偌大的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