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张磊的眼神仿佛一台大功率的扫描仪,正一寸一寸由十一号楼对面的教学楼的楼底向楼顶移去。
整栋教学楼靠近空地的一侧,除了五楼的第三间教室的灯正静静亮着外,其余的地方就只有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那种黑色让他一刹那有些无所适从。再加上刚才在塌方的干道上看到的景象,不亚于给原本纷乱的心绪火上浇油。
想着,他把头昂起的角度逐渐抬高。最后,他的目光仿佛扫描仪的准心在楼顶微微向外延伸的平台上落下。
那里,和出发时相比似乎少了一样黑乎乎的东西。
从云层里透出的黯淡的月光轻轻泻在楼顶平台上,静静勾勒出平台的轮廓。
“李路,你看那里,”张磊把手轻拍在李路的肩上,之后向楼顶的方向指去。
说话时,他的语气除了急切,还混杂着几丝幽幽然。听上去似乎笼罩着一层神秘感。
李路听见声音,侧过头看了一眼张磊,之后顺着他的手指向的方向向上看去,“不就是月亮吗?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我是说平台上,”张磊听了,似乎是被对方的态度逼急,赶紧补上一句。
“平台?”李路一脸似信非信的反问,之后把目光向楼顶的平台重新移去。
淡白色的月光从云层间完全透出,平台上的轮廓在两个人的眼里变得更加清晰。
看着,也许是受刚才在主干道上亲眼所见的塌方状况的影响,此刻,李路脸上的疑惑仿佛被人加入了膨化剂,在一刹那迅速膨胀,“平台上有什么吗?”
问话时,李路的语气里仍旧满是不解。
楼上的教室里,凌箫正斜靠在一张木椅上看着腕上的手表出神。
表盘上,秒针从起点走到终点,之后又从终点回到起点。
宋茜白从包里拿出一小瓶矿泉水,轻抿一口,之后自顾自的问上一句,“对了,周记者,佟佩,还有那两个大学生现在到底去哪儿了?”
问话时,她的口吻似乎是在单纯的感叹,至于回答,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李路,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平台上和现在有些不同,”也许是为了增强自己语意指向的明确性,他又补上一句,“那个时候平台上好像有一样东西。”
“东西,”李路把这两个字在心底小声琢磨一番。与此同时,他的记忆也在顷刻间向前回溯。
停顿片刻,他骤然间好似发现什么,一句话也自然而然从他的上下唇间迸出,“好像是有一样东西。”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一转,“不过当时没有月光,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影子。”
“这么说,刚才有人去过平台,”张磊把李路的话接过。
听到“人”字,两个人霎时意识到什么,之后快步向楼上跑去。
十一号教学楼里,赵云生从教室出来,走到花坛的边缘,停下。之后点燃一支烟。
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轻轻晃动,仿佛旷野上的一团磷火。
“该是时候了,”赵云生在花坛的边缘处坐下,之后猛吸一口。
香烟的味道在他的周身轻轻弥漫,仿佛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正好把他包裹住。
此刻,四年前的记忆正好从他的大脑深处浮现。
“凯南,那个地方你不能去,”一家酒吧里,他把凯南的手死死拉住。
凯南把桌上的酒一口饮尽,之后从一对干瘪的唇间吐出一大口酒气,我看你不让我去是怕我抢了你的那笔钱吧!”
赵云生的记忆还未完全铺开,身后,一串脚步声把他的思绪就此截断。
他先是一惊,之后习惯性的回过头。不远处,严讦正好从对面的教室走过来。
十一号楼对面的教学楼上,凌箫把目光从表盘上移开,之后轻答一句,“周记者去了十一号楼,两个大学小鬼去向不明。至于佟佩,他好像是在有意躲着我们。”
说到佟佩时,他的语气里不禁透露出几丝极不情愿。似乎这个人对他来说是最不愿意见到,却又不得不提的人物。
“躲着我们?”宋茜白把手里的水瓶放下。凌箫的话灌进她的耳蜗里让她的眉间一刹那好似有电流通过,一阵轻蹙。
等脸上的表情完全平静下来,他又补上一句,“你确定?”
凌箫的唇角极不自然向上扬起,之后从喉咙的最深处发出一阵冷笑,“你怀疑我骗你?”
停顿片刻,他清了清嗓,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我从小树林出来的时候发现三角亭内有几处泥脚印。一开始我也没怎么注意,后来一比,才发现和佟佩的脚印大小基本一致。”
“凌箫,你是说佟佩还在我们附近?”刘士材忍不住岔进来。
还未等凌箫做出任何反应,宋茜白便一口抢白,“既然他就在我们附近,那他为什么不出来?”
“鬼知道他玩的是什么把戏,”说这句话时,凌箫的两颊不受控制似的露出几星不耐烦的神色。
他的话音刚落,一串脚步声从五楼的楼道响起,之后朝几个人这边传来。
脚步声移到教室门附近戛然而止,没过多久,教室门被人由外至内哐的一声打开。
门内,五双眼睛向门边迅速移去。
“干什么呢,赵包头,”严讦看见赵云生,之后在花坛前停下。
赵云生听见声音,把头由低垂转为平视,然后把他的话敷衍过去,“没干什么。出来走走,顺便抽支烟。”
末了,他仿佛又想到什么,继续说下去,“对了,我让你发的钥匙,你发完了没?”
“发完了,”严讦说着,把系在腰间多余的钥匙递到赵云生的手上。
钥匙递到他手上的一刻,玉平的事不迟不早重新涌上严讦的脑海,“对了,赵包头,刚才你看没看见这里有什么可疑的人影?”
“可疑的人影?”一刹那,一丝惊愕正好从赵云生的两颊掠过。指尖夹住的香烟也在半空中停顿了足足五秒。
从外面看上去,整个人仿佛冰封一般,僵在原地。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先前的镇静,反问一句,“什么人影?”
“没看见就算了,”严讦似乎并没有察觉赵云生脸上的异样,依旧顺着刚才的思路继续说下去,“刚才有人说在走道附近看见过可疑人影,所以我替他过来问问。”
“八成是看错了,”赵云生把手里的香烟再次猛吸一口,“要是有什么可疑人影,那我应该早就发现了。”
说话时,他的语气里已听不出任何凌乱。
十一号楼对面的教学楼的教室门前,几个人的眼神里除了惊悚,就只剩下狐疑。
仿佛此刻正立在门框附近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鬼影。
十一号楼楼上,一个人的手正支撑在一块门板上。
那人的一双眼正不断四周扫去,仿佛四周的黑暗里正藏匿着一个参悟不透的陷阱。
阳台上,月光从阳台的缝隙间泻下。那人先是一惊,之后和渗透进来的月光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