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天亮得晚,朱依翊从睡梦中醒来时,外面已经大亮,而炙焰并不在身边。难怪会感到冷,原来他不在。
朱依翊起身,哆哆嗦嗦地穿好了衣服,这才缓和一些。推开门,外面正下着雪。
明亮的天空,却是白雪皑皑,叫人赞叹不已。院子侧边的厨房,烟囱冒着袅袅的青烟,于是朱依翊便走了过去。
炙焰正在做饭,朱依翊看着他挽着衣袖,忙上忙下的,真是感慨万千。有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忙活着饭菜的普通男人,就是魔教的教主,而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她这个女人。
“做什么好吃的?”朱依翊假装着欢快走过去,凑到他的跟前,看着大锅中滚沸的肉,不禁皱了皱眉。“好大一块肉呀,这是给我吃的吗?”
炙焰转过头,朝着她笑了笑。“你吃得了吗?”
“吃不了,恐怕咱们两个加在一起也吃不了。难道,是给司徒大哥做的?”
炙焰点点头:“他说他很久没吃到自家炖的肉,要吃上一锅。我便一大早买来,好好炖了给他补补,也好早些想到医治你的办法。”
“那我们呢?”
“我们喝肉汤,这肉汤很美味的。”
朱依翊便佯作可怜地说道:“哎,他吃肉,我们喝汤,也太可怜了。要不,我们偷吃一两块吧。”
说着,拾起了筷子,夹了一块放进炙焰嘴中,炙焰烫的哇哇乱叫,她便笑得咯咯响。可突然,手中的筷子掉落于地,她整个人便摇晃起来。炙焰赶紧接住她,扶着她坐到一旁的木椅上。一阵子功夫,她便缓过来,看着炙焰紧皱的眉头,她笑了一笑。
“你皱眉就像是老头子,已经比我大很多,还不注意形象,我会嫌弃你的。”
炙焰不理会她的玩笑话,只是站起来看着祸,同时淡淡说道:“以后不要离开屋子乱跑了,就是想要出去走走,记得叫上我陪你。要是再晕倒却没人扶着你,你会摔坏的。”
朱依翊笑了一下,缓缓站起来:“是不是怕我摔到了脸,变成了丑八怪吓到你?”然而,走到炙焰身边,却看到他很是严肃的脸,虽然看着大锅,可是她知道,他的心中一定在担忧她。
心生不忍,她赶紧开心笑着:“不知道这肉好不好吃,我也来尝尝。”说罢,她也拾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同时叫道:“嗯,真是不错呀。”
炙焰看着她,也是跟着笑了起来。可是那笑容,却是满满的心疼。就像朱依翊在强颜欢笑一样,他又何尝不是为了她才笑?
司徒谦南这一躺,整整躺了一天一夜,当夫妻两个准备睡觉时,他便又突然敲门。“到我房间来,我想到办法了。”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便赶紧穿好衣服奔出门去。屋子里面只有油灯闪烁微弱的光,一挑一挑的,将三个本就严肃的脸衬托得更加诡异。
司徒谦南盯着朱依翊,随后目光便移到了她的小腹处。那里已经明显的凸起,朱依翊厚实的棉袄也被撑得鼓鼓的。
“司徒大哥,你说的方法究竟是什么?”炙焰等得着急了,便出声催促他。司徒谦南看了他一眼,便又重新看向朱依翊。
“方法,就是打胎。”
夫妻两个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们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司徒谦南,因为他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司徒谦南叹口气:“你们没有听错。这毒只针对孕妇……。”
司徒谦南要给他们解释,可还没等他说几句,炙焰便朝他吼道:“司徒谦南,你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面一天一夜,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言儿,能救朱依翊的,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堕胎能算是办法吗?你有依据吗?如果孩子没了,朱依翊仍旧中毒,怎么办?”
“所以叫你听我说呀。”看着炙焰仍旧瞪着他,司徒谦南又是一声叹息。
“我知道你们接受不了,可是这也没有办法。炙焰,你想想依翊中毒后的症状,症状每每改变时,都是胎儿发育的关键时期。这毒,绝对跟孩子有关。现在依翊时常昏厥,那不是好征兆。谁都说不准哪一天,她昏过去就会再也醒不过来了。你也懂医术,你也一定能感觉到,昏厥而永远不醒,那便是毒发时的症状了,而此时,已经到了她毒发的边缘时期了。孩子打掉了,依翊或许还不能得救。可是如果一直留着孩子,那么依翊就是必死无疑。况且,这孩子也一定中毒极深,生下来也不会健康的。”
炙焰的眉头皱得厉害,很久才叹息一声。
“虽然是馊主意,却是迫于无奈的选择。”说着看向朱依翊,她始终低着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炙焰知道她一定很难过,身为父亲都如此痛心,更何况是母亲呢?
“依翊……。”
就在炙焰想要安慰她的时候,朱依翊却突然说了这样的话。“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将他(她)打下来。”
司徒谦南又是摇头叹息,炙焰则是握着她的手,说道:“我知道你不忍心,我又怎么会舍得?可是,如果不舍弃孩子,别说他(她),就是你都不能活了。你死了,他(她)也得跟着你死,这样又是何苦?”
朱依翊摇了摇头,眼泪也“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我,已经离不开他(她)了。这些天来,日日相处,白天会给他(她)讲故事,晚上,又有他(她)陪着我入睡。我们已经是相处了五个多月,我已经不能失去他(她)了。这种感觉,你这个父亲又怎么能明白?!”
“朱依翊!”炙焰托起她的下巴,她却不愿看他。“这个孩子,也是在我的期盼中一天天长大,虽然我不能想你一样,去切身感受他(她),可我也是深爱着他(她)的,你的不舍,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如果我的命可以用来救你,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去死而保住孩子。可是我不能。”
“不,不可以打掉孩子。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朱依翊说着,便扑到炙焰怀中痛哭。司徒谦南看着他们揪心,自己长叹一声,走了出去。
而后几天,无论炙焰说什么,朱依翊都不肯妥协。而因为悲戚,朱依翊的身子也明显的消瘦,长期以往,不要说解毒,就是这样她也会郁郁而终。看着她如此模样,那个本身就很痛苦的男人最终放弃。
“既然你执意留下他(她),那就留下吧。我再也不会强迫你了,会帮着你,守护着他(她),直到你们全部平安无事为止。”
他这样说,于是她也哭着扑进他的怀中。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能活着,所以我不怪你。也请你,一定原谅我的任性。就像你说的,上天不会忍心分开我们,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是,一定还有办法。”
炙焰这样说,一双眼睛却是认命地闭上了。或许真得有办法,可他们还能熬到那一天吗?
安抚着她睡下,炙焰来到司徒谦南的房间。后者瞅着他,便说了句等等,出去了。过一会儿,拎了两坛子酒回来,放在炙焰面前一坛,自己抱了一坛。
“喝吧。”他说。于是炙焰也没客气,很快的,坛子都空了。
看着脸色微红,双眼却依旧明亮的炙焰,司徒谦南微醺地说道:“没想到你的酒量倒还是挺大的,可惜没喝醉,你今晚注定要忧愁了。”
炙焰笑了一下,是呀,千杯不醉有时候也很麻烦,需要借酒消愁的时候却不能办到。
“司徒大哥,为什么到了四十几岁的年纪还没有成亲。娶个女人,你也会安定一些。”
司徒谦南摇摇头,说道:“我就是怕安定,才不碰女人的。作为医者,行医救人便是我的妻子了,我很满足。”
炙焰笑着摇摇头,他对医术的执着真得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是呀,这也是快乐,他的快乐。
“哦,对了,锦衣卫大统领楚言死去的事情都传到盛京去了,可你怎么还活着呢?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我来了皇城?”
“很多人想我死,我却没死成。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只是依翊中了这样的怪毒,没有办法不得不打扰你,去盛京找你,却说你来了皇城,我们也就跟着过来了。没想到你竟然比我们晚到。”
“呵呵,一路研究草药过来的,所以慢了些。不过,是满清皇帝告诉你们我在皇城的?”
炙焰点点头,司徒谦南不禁唏嘘道:“你可真有办法。”
说得简单,可是其中经历得辛酸苦辣又岂是一两句便能说清楚的?两个人聊了很多,从现在说到了过去,从过去又说到了将来。
“你们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拖着?”
司徒谦南还是醉了,不然也不会提这样的事。炙焰倒还是平静,淡淡地说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司徒谦南摇摇头,说道:“走一步看一步是不负责任的态度,她岂不是必死了?哎,你们两个呀,真是天生一对,全都蠢得要命。”
炙焰垂下眼帘,是呀,不蠢,又怎么会相爱呢?
司徒谦南看着那空坛子,在油灯的映射下,酒坛光滑的表面一闪一闪地反射着白光,就像是白色花朵即将绽放时的蠢蠢欲动,他的眼睛也在同时变得更亮了。
身子前倾,司徒谦南急切地说道:“言儿,你听说过雪莲吧。就是生长在天山顶端的花朵,像雪一样洁白,也是绽放在雪中的花朵。它可是能治疗天下所有的病痛。要是能找到它,你妻子不但可以解毒,那孩子也能健康。”
炙焰皱了皱眉,说道:“司徒大哥,你怎么了?难道你不清楚,那只是传说吗?天山雪莲,不过是江湖传说罢了。”
“不是的,不是传说。我曾经见过的,就在盛京,我亲眼见过天山雪莲。”
炙焰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司徒谦南拍了拍额头说道:“瞧瞧,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司徒大哥,究竟怎么回事?你真得见过天山雪莲?”
司徒谦南这才停止拍自己,看着炙焰说道:“你去过盛京,一定听说过宸妃吧。”
“皇太极最宠爱的女人。”
“是,就是她。皇太极对她,简直是疯狂迷恋,为了那女人,什么都可以做。她嫁给皇太极之前,就有过相公,成亲几年未得子嗣。后来嫁给了皇太极几年,也没有孩子。其实是她不能生养,她当然会难过。看到她因此郁闷,皇太极便逼着我,要我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她。先天不孕,你也知道的,这种病怎么治?皇太极却不管那些,像是疯了一样,我生气了,就随口说到天山雪莲的事。那皇太极二话不说,派来一队精英勇士,真得去天山了。”
炙焰惊呼道:“你是说,那队勇士最终找到了天山雪莲,宸妃不孕的病也是雪莲治好的?”
“正是。皇太极这个傻子,自己得的病也是古怪不能医治,却为了心爱的女人,白白浪费了那样的宝贝。这个疯子,跟你一样,迷恋女人迷恋得厉害。”
炙焰哪里还有心思听司徒谦南的嘲讽,如果天山雪莲真得存在,那么朱依翊岂不是还有一线希望吗?
“只是言儿,传说中的天山雪莲十年才开一次花,而且只有一棵,那你们就算到了天山,也找不到雪莲了。”
炙焰已经站了起来,他对司徒谦南笑着说道:“就算真得只有一棵,我们还是会去。就像你说的,我已经疯了,只要有一丝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是的,无路可走时见到的一座独木桥,尽管桥下就是深渊,可他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走上去。
回到房间,他想要告诉朱依翊这样的消息,可是朱依翊却不见了。她去哪儿呢?她能去哪儿?!
炙焰坐在床边,冷静下来后,也开始思索。朱依翊此时出去,无非是想趁他不在时,偷偷去看看皇城中叫她牵挂的人。
这样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她的师傅夏春侯。另一个,就是她的母亲,朱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