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伤疤
苏九2015-10-29 12:482,757

  “你又骗我,又骗我……”安雅伸手,一下一下的捶打着叶影前襟,但是仿佛丝毫不解气,说着说着,红了眼眶,“你这个偷窥狂!你不是说我喝醉了没说什么吗?你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对不起!对不起。”叶影环抱住她。

  “你怎么可以这么讨厌?!这么讨厌?!不经过别人同意,就窥探别人的隐私跟秘密。”安雅趴在叶影肩头依然气闷着,带着的哭腔却漏出一丝撒娇的意味。

  “是我不好,是我不对,可是什么时候我竟成了别人?”叶影抚摸着她的背部,略带幽怨的应着。“也怪我有个如此神秘的女朋友,我的所有事迹几乎坦诚布公在各大媒体上,但是我却对心爱人的过去一点都不了解,当我想要为自己的不尽职做出点补偿时,还遭到了拒绝……”

  “你这是怪我?”安雅擦干眼泪,抬起头,退后一步质问着。

  “怎么会?!都说了是我的错了,原谅我这次好不好?”叶影回道,却看不出一点“我有错”的意思。

  “不好!除非你陪我玩完这里所有游戏,否则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叶影伸手想要拉安雅,却让她后退一步躲掉。

  “难得女王大人肯给我补偿的机会,我怎么会不答应,走吧!”叶影不等她拒绝,一把拉住安雅的手朝游乐场走去。

  坐在旋转木马上,看着与自己一肩之隔的安雅,叶影心里翻出不尽的无力感,仿佛这个距离会永远横亘在自己跟安雅之间一般,很多事不是过去了就过去了,只是人们有意不去提起,有意让它过去。

  她笑得温柔,眼角是残留的眼泪,轻抿的嘴角漏出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情绪,似笑非笑。

  那天晚上,她侧坐在桌子下的地板上,死死的抱着一只桌脚,泪眼婆娑的说着她的不舍跟祈求。

  叶影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理由让那个养了她十几岁的男人,抛下这么久的亲情,让她伤心流泪。也许那时的场景可笑怪诞,可是叶影看在眼里却心疼到难以复加,他想抱一抱她,跟她说说话,可是搂在怀里的却是一个流泪的木偶。

  他一直以为坚强到无坚可摧的姑娘,事实上,她繁花绽放的外表下却是荆棘丛生的荒地,顽强倔强的将蒺藜埋在柔软的心底,哪怕疼到难以碰触,也不肯丢弃,也不许他人将其剥离,碰碰都不可以。

  因为那是一段记忆,一段让她默默流泪,却舍不得忘记的记忆,关于她的父亲。

  ……

  “还想玩什么吗?”叶影拉着她的手走在人群中,“今天好像有个乐队义演,就在前面,八点半开始,人挺多的。”

  “这个游乐场二十四小时开放么?”安雅捧着杯奶茶,跟在叶影身边,问道。

  “不是,下午两点到晚上十一点,一会儿人多起来,咱们就找个地方坐坐吧,还有摩天轮没有去过。”叶影一边回答,一边护着安雅穿过人群。

  此时距离八点半还有半个小时,人开始多了起来,大多数是些情侣,还有不少学生三五成群的往里面的露天广场赶去。

  “阿影,我忽然有点情侣约会的感觉了。”安雅随着四处渐起的音乐声,慢慢找到了感觉,拉着叶影憨笑着说。

  “我刚刚看到了位熟人,前面人太多了你站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打个招呼就回来。”叶影看着安雅,略有些不放心,安雅却安心的点了点头。

  看着叶影穿过了人群,淹没背影,安雅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星星,闪耀夺目。一回头,正对着灯塔旁的摩天轮,七彩的灯光撒在漆黑的天幕中,直冲眼底,安雅的眼泪一瞬间漫溢出来。

  四周有音响,放着不知名的歌曲,隐隐中似乎是LutherVandross的《dancewithmyfather》。

  茫茫人海,安雅看不清楚一个人影,连天地似乎也在转动。空旷之下,只有自己一人。有记忆的芽破土而出,在心灵的角落盘根摸索,逐渐长成岁月的刺,顺着阳光,留下了一条条血肉模糊的痕迹。

  安雅疼得不行,伸手捂住嘴巴,扼制着哭泣的声音,身体却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

  回来时,看到安雅一个人蹲在路边的小商店旁,整个人抖得更风中的砂砾一般,这一下,把叶影吓得魂出七窍,手里的玫瑰被一把扔在路边。顾不得四周的人群,冲过去就把安雅抱在了怀里,手臂紧了又紧。

  “安安,你怎么了?别怕,我在这里。”

  “阿影,你去哪儿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安雅颤抖着说不出话来,“阿影,我冷。”

  叶影将大衣脱下,严严实实的把她包裹好,在用力的抱紧她。“安安,不玩儿了,我们回去。”叶影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等迈出了步伐,才发现安雅丝毫未动。

  “安安,我们走吧。”叶影劝道。

  “阿影,我们一起去坐摩天轮吧。”安雅红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叶影,丝毫不容拒绝的样子,叶影从来没有见过。

  “下次再来玩儿好吗?今天太晚了。”叶影依然劝道。安雅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愿迈出步子。

  “好。”叶影看着她的样子,揉了揉蹙起的眉心,终是点头答应了。

  端着两杯热拿铁,叶影陪着安雅进了摩天轮。叶影将一杯递给安雅,让她暖暖手。过了许久安雅歉意的笑了一下,说道:“吓到你了,刚才?”

  “你说呢?”看着眼前回复正常的安雅,叶影松了口气,却依然忍不住担心,“出了什么事?我不该带你到这里来。”

  安雅呼出口气,看着眼前的玻璃蒙上了一层圆形的水汽。放下手中的拿铁,看着脚下逐渐远离的地面,安雅伸手抱住叶影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温暖得喟叹出声。

  “那一年我六岁,他第一次带我来游乐场,直接上了这个摩天轮。我当时好高兴,虽然他平时对我都很好,可是从来不像那天如此亲切,像极了一个父亲。我当时什么都不懂,却能感受最基本的感情,我知道,他其实一点都不高兴。”安雅顿了顿,将头埋得更深。“等上到最高处,我兴高采烈的趴在窗口四处观看,他抱着我的腰,将我放在窗口旁说,‘乖囡,想不想像鸟儿一样飞起来呀?爸爸把你从这里放出去,你就可以飞起来了’……”

  “别说了,安安。”

  “我当时以为他是开玩笑的,等我笑着回答好呀,才看到他抓着我肩膀的左手在渐渐松开,一下子把我吓傻了,我哭着不停的喊他爸爸,可我却不知道要怎么跟他求饶——”叶影感觉着肩头的衣服渐渐的润湿起来,心里翻过滔天的怒意,“因为,他是我父亲啊!我说,以后我会好好听他的话,不惹他生气,其实心里却开始怕他、讨厌他……”

  “安安,不说了。”

  “我是恨他,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去怪他,我至今还记得当时他看着我的眼神,一样的伤心欲绝,一样的无奈,一样的暗藏着憎恨……阿影……”安雅紧紧的抓着叶影的衣服,整个人又开始发抖。叶影牵着她的另一只手,发现她手心里全是汗,指甲嵌进了自己的手背,可是,比起她的伤痛,他觉得什么也不是。

  岁月的印记如浮光掠影,斑驳了世纪,淡却了伤痕。很多时候,很多记忆,不是想要放下就能忘记,在没有释怀之前,一切挣扎只会让人失去力气,束手待毙。最终遍体鳞伤,一碰就血流不止。

  爱如是,恨也罢,连释怀都需要力气,而被感情伤过心的人,都早已筋疲力尽,谁也救赎不了,只能等它被时间风化,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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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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