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想到家乡,冬天的枣树很像这个样子,但却没有这样的苍劲和肃杀!他仅仅是望了几眼,眼中顿时就有种非常难受的刺痛感,他不得不收回探出的目光。
再看那树丛间,一根根乌黑的老藤蜿蜒盘转,每根至少都有两、三个水桶那么粗,比石林中的枯藤不知粗壮多少倍,远远看去,就似条条黑龙伏地而转,气势磅礴。
此地地势奇绝,高低起伏不断,似丘陵不是丘陵,处山谷却不似山谷,时而平坦如北原,时而奇峭似苍山,刚才还是田园地形,依次递迭,一会又有峭壁断层,突然陷落。
如此变幻莫测,让铁战生出一分不真实感,七弯八拐,幻如迷踪,铁战紧跟船老大,生怕落单一步。
船老大走在前面沉默不语,到了一巨大黑岩边,他回头看着铁战:“看清我的步法,跟着走,千万不要走错一步”。
说罢,他一步踏出,时左行三步,又右行五步,时正前四、六步,又回侧九五步,等等如此之类。
铁战在其后,一边紧跟着其步法,一边将其默记于心,一时间就稍稍分了下神,一步就离差了分毫,顿时便感到地下突然一震,四处风云变色,“隆隆”作响传来,“呼呼”罡风瞬间及至,似有刀枪齐鸣、虎啸猿啼一般。
船老大见之大惊失色,一把就将铁战提起,却不敢飞身而起,却是脚下步子急转,倏忽之间也不知踩了多少步,才远离了刚才那个落脚之间。
这时铁战已是气息急喘,血气乱涌,惊汗透背,脸色苍白、神色恍惚,船老大在他身上点了几处后,才神智清醒。他向刚刚那个地方望去,只见已是深陷数丈,中间被破穿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无数的山石被击碎,纷纷下坠,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
这时铁战才注意到四周,已是来了一处山崖之顶,此时正逢日出,天幕之色,深赤如丹砂。
此地与外界迥异,太阳升起后,赤焰如火,向山谷普照而去,令山谷的深灰调霎时变色,很多地方像是被镀了层红烈赤边。
这样就让山谷的对比度异常鲜明,背阴之处,冷调更深,数处山丘,一边赤烈如火,一边黑灰如墨,对比变幻,如一席奇绝的重彩水墨画卷。
它不是那种如诗如画的江南山水,却是随着太阳的移动,不断地作明暗变幻的奇景,美轮美奂也无法形容,不临此处,不会其意,无以言明。因为他时时在变,变数无穷无尽,不可预知,瞬息变幻如同夜空斗转星移一般。
两人登临崖顶,都是久久未语,为眼前之象吸引,或许都有所悟。天宇赤烈艳阳之下,整个山谷极似一个若大的熔炉,而这柱山崖就如炉中一器,在不断熔炼。
船老大于崖边负手而立,山顶风起,衣带飘卷之间,衣襟猎猎作响,日出斜照,在地后留下长长的身影,他眸光深邃,似穿越千古,没有世人所称的仙风道骨,却神色凛然,不怒自威,在这赤光这下,有如一尊武神。
却也不禁神色流转,像是有很多往事,皆化成浮云,他自顾叹了一句:“万象皆变幻,已是多年未登此地,没想到,她又是别一番情境!亘古不变的,唯有这日出日落!”
般老大领着铁战在一石台上边坐下,铁战向四周一看,见这山顶竟然有一处十分宽阔的平地,似是被巨器削断后留下的余峰横面,可纳数千人。
地上可见许多青石碎片,四周有数处残垣断壁,还有一些亭台楼榭,但都已尽毁,所坐之处是一处残破的石台,下有一些石桌石凳的碎片,一眼望去,很像一处讲经之地的故址。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站在崖上,下面众山丘尽收眼底,如果眼前是青山绿水,云蒸霞蔚,仙鹤逸飞,凤鸾齐鸣,那可是非凡胜境,绝佳的讲经悟道之所。
可想而知,当年千门幕访,王家鼎盛之势的情境。只是盛极而衰,一切都成浮云,令铁战见之,小小年纪,也不禁感叹实事之无常,虽然嘴里没说什么,却也是面有神殇,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令他感同身受,离神之间,仿佛短暂地穿越了数世千古。
铁战以为九公会在此对他传经讲道,却没想到他摸着石台一遍又一遍,一阵地出神,抬起头只说一句“这是老祖讲经之所”后,就起身向崖边走去,回头看了一眼,“跟我下去吧!”
来到崖边,铁战看下一看,下面深不可见,灰雾缭绕,不知其几千丈许。他跟着着船老大脚踩神秘步法,慢慢地亦步亦趋,心里想着这样走法,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达。
但踏出数十步后,不到一会儿,竟然就已经到了山崖之下,这让他大吃了一惊。
他落定后,转身抬头望去,才发现这是山崖的另一侧,只见此面崖壁毫无断层,整个连成一体,非常平整,壁色漆黑如墨泼而下,大气磅礴,远望去,仿佛倒挂于天地间的一叶黑底书卷。
只是上面绝大部分字迹都像被人为的抹去,只在其边缘左侧,依然可见三个硕大古字。
幸好父亲有教,从小便有古文字造诣,铁战走近前去一看,那字形笔画很多,似蚁虫如龙兽,已经非常模糊,也不知经历了几千万年的风吹日晒,目光触之,都能感到字里行间透发的万古沧桑之气,但笔道凝练苍劲,入石极深,经过一番仔细辨认,铁战惊道:“竟然是上古文字,泼墨崖!”
听到铁战脱口说出“泼墨崖”三字,船老大心中一怔,“战儿,你居然识得上古石文?”
铁战点头道“嗯,父亲教过我,识得一二。”
船老大微微一笑,拈指着胡须:“嘿嘿,看来铁戎那小子没少学,又教会你。不过,这样甚好,倒是给我省了些事情!真是造化!也不知他修到了何处境地?”
听着九公话里有话,铁战不解:“九公,你说的是什么?”
有些事情毕竟不便于对小辈讲太多,船老大眼波流转,“呵呵”一笑,“没什么,说你父亲学通古今,很不简单”,接着示意道:“战儿跟我来。”
两人向外围走去十几米,便看到一个百丈深的坑地,似一深潭,只是潭中之水早已经枯竭,只剩下漆黑如墨的干痕土块。
铁战回头看了一眼,他发现,石壁通体如墨,崖壁的漆黑色一直延伸到这处深潭,而在这深潭另一侧还有一处石洞。
石洞连着山崖的腹底,后面是另一处小山丘,山丘上有几处稀落的矮树枝条和枯藤一直垂落于洞前,洞壁上有浅而光滑的水痕之落槽,想必如果是大雨天,洞口会形成一席水帘。只是见这光景,此地应该已有数年未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