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惜若自那日醒来之后,又昏沉而睡,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中午。
天空苍白,大雪纷纷扬扬,整个北国白茫茫一片。
醍醐香气缭绕的屋内,两个侍女安静地立于左右,见她醒来,惊喜万分,一个侍女立刻奔出了屋外匆匆去禀报,而另一个侍女将她从床内扶起,让她靠在柔软的垫子上。
“公主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吩咐他们去准备。”侍女温言问她,东惜若摇头,“先给我拿杯水来。”
侍女听言,立刻从床边的案几上拎起水壶倒了一杯热腾腾的水,递上。
东惜若接过,仰头喝下,才问侍女:“我睡了多久了?”
侍女回答:“已有五日。”
她一怔,她居然昏睡了那么长时日。
无力地靠在软垫上,回想起昏迷前萧重月的那些话,东惜若十分绝望,绝望到令她窒息。她重生之后竟是镜花水月一场,上一世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今世居然还要生生再经历一次,那种悲恸比凌迟处死痛苦千倍百倍。
她什么都挽救不了。
强自忍住胸口的窒息,东惜若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本宫要用膳。”吃饱了才有力气,有了力气才能去往东国,她要看看东国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至于萧重月,她想,他是不会放她离开的,东国玉玺的图案她还未交给他,留下她的目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了。
东惜若沉静地靠着,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猛地直起身子,令一旁伺候的侍女吃惊:“公主要做什么?”
她摇了摇头,挥手示意无事,心中却疑惑重重。
苏允在一个多月前跟随迎亲的队伍来到北国,出现得如此凑巧,难道在他来之前就已知道即将发生灭国之事?
“醒了?”寂静中,屋内响起一人的声音。北国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吹过,萧重月得到侍女的禀报,一路疾行穿过堆积厚厚白雪的小径,来到了东惜若的房间。
听出来人的声音,东惜若没有回头,神色异常冷静,与昏迷之前判若两人。
萧重月微拧了眉,走到床边,坐下,面对她陌生的冷静眼光,心里慢慢抽紧。
他不由叹气:“别这样,如果你想回东国,我会派人送你过去。不过,前提是你得答应回北国。”
东惜若依旧一动不动地靠在垫子上,神色静得可怕。
“东惜若,你到底想怎样?”萧重月的脸色有些冷下来。
她这才转过脸来看他,忽然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放在他手上,声音极为平静:“萧重月,我把东国的玉玺图给你,你就送我回东国,我也不会再回到这里。”
“那么,回到东国,你想做什么?”萧重月有些忍受不了她这样的态度,终于不耐,“不妨告诉你,东国如今已成了一片沙漠,即便你到了那里,也找不到东帝他们的尸首。”
他的话几乎残忍,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心中唯一的希望。
“找不到也是我的事,就算没有东国,就算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也不会回到这里。萧重月,你想得太简单了,利用欺骗我之后,竟然还能如此心平气和毫无芥蒂地让我留下?”
东惜若语气平稳,冷冷叹息:“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之事,摄政王大人。”
萧重月沉默,许久才道:“好,我答应放你走。”他起身而走,踏出门槛的那一刹,他回首而望,“东惜若,后会无期。”
萧重月匆匆而来,又忽然匆匆离开,路过的侍女和下人一见是摄政王,连忙匍匐低头。那些将脸贴在地面上侍女感觉到了摄政王身上仿佛被冻结的气息,无法抑制地颤抖。
谁也没敢抬头,只眼角瞥见一角衣裾流云一样从身侧飘过。
那一日之后,萧重月就再也没有踏足过这里,王府上下不明所以,大婚那天,他们亲眼所见公子对这位东国公主的异常关心,而如今,自她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对此最高兴的莫过于夏婉扬。
此时,她正在院中赏雪,听着侍女的禀告,心里十分高兴。
这位来自东国的公主清高桀骜,知道公子在利用她之后,怎么肯甘愿待在府中?而公子的性子一向冷漠寡情,她从未见过公子花心思讨哪位姑娘的欢心。
夏婉扬舒心地笑着,她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就算她只能远远看着公子,也不能让他人近公子身侧半分!
“你说她过几日要离开这里?”
侍女点头:“是,那日奴婢听得很清楚,公子也答应了。”
果然如此。
东惜若如此桀骜不驯,公子又怎会屈就自己?
她笑得越发舒畅,伸出手去接过天空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雪花。
“你下去吧,这几日好好看着那位东国公主,一有变动便立刻来向我禀报。”
“是,夏姑娘。”
侍女垂头行礼,匆匆而退,转身的时候却迎面碰上从廊道转弯处而来的萧重月,惊得那侍女立刻伏地叩首。
“公子!”
夏婉扬听了,也惊得立时跪了下来,脸色转瞬苍白。
“公……公子!”
萧重月却只轻轻扫过她一眼:“何事如此慌张?”
“奴婢正吩咐碧玉出府准备公子大婚用的东西。”
她的谎言是如此拙劣,就连夏婉扬自己都已做好了被公子责罚的准备,然而上头那人却只是轻轻冷叹:“无需准备了。”说完,便缓步而去。
夏婉扬抬起头来,惊疑不定地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的惧意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却是满满的欣慰。
只要公子永远不娶妻,她便能永远以这样的方式和身份待在他身边,哪怕是卑微的陪伴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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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惜若在摄政王府中待了几日,感觉身子已恢复精神,她才开始收拾行囊,打算明日一早动身。然而,这一次,她却不想让萧重月身边的任何随从跟去,包括一直隐匿在暗处的暗玉。
她将暗玉唤了出来,说:“暗玉,你以后不用再跟着我了,回到你家公子身边去吧。”
暗玉吃惊抬头,有些犹豫,最后感激行礼:“多谢公主殿下。”
“退下吧。”
待暗玉退出了房间,窗外已完全没有他的身影,东惜若才抬头望向房间里的某处:“容兰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