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高檐，碧瓦连天，这堵石墙隔绝了亲情，让许多性情中人倍受思念的折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遥遥无期。
莫然苦笑两声，双脚稍许带力，跃上红墙。了梦楼后院鸦默雀静，极是岑寂，扫视片刻，并未见到人影，纵身而下。
浓浓花香迎面扑来，刺鼻难忍，多有不适，莫然搓了搓鼻梁，险些打出喷嚏，慌忙捏住鼻孔，一声闷响过罢，终于化解足以惊动人耳的声音。
莫然眼观四面，耳闻八方，贼头贼脑靠近角落卧房。一切都没有变，那门那窗，依然如故。
“姐姐……姐姐……”莫然对准门缝，低声叫着。
熟悉的声音，甜美的声音，似纶音降落世间，幽幽飘进房内，淘尽秽气所染的耳廓。振奋人心的呼叫已期盼太久，莫晓晓闻声大惊，光脚跳下床来，披上外衣跑向房门。
门扇打开，一个颤抖的身子扑进莫然怀里。
“姐姐！”
“小然，姐姐好生想你，这两年去了何处？怎会音讯全无？”
“关上房门再说！”
莫晓晓一怔，探头看了看外面，立即合上门扇，拉起自家弟弟走向桌前。
待莫晓晓坐下，莫然双膝跪地，惆惆道：“小然无能，让姐姐担惊受怕，原本说好尽快替姐姐赎身，不料这两年发生了意外，害得姐姐白白受苦。”
一双手急忙来扶，莫然纹丝不动，低头相对。
“傻弟弟有此心意姐姐已是感激涕零，勿要怪罪自己，快快起来。”
“姐姐还是让小然跪着，这样我心里才会舒服一些。”
莫晓晓捧起他脸庞，故作怒色：“还说处处为姐姐着想，其实你只顾自己心里舒服，根本没有考虑姐姐感受，你这样跪着，我心里可是难受至极。”
“我……”
不知为何，莫然在姐姐面前总是不善表达，三言两语则会败下阵来。道理非常简单，莫晓晓太了解自家弟弟，故而能够用言语使他折服。
置身了梦楼，谈话不便，姐弟二人依照曾经之举，相约渺望亭。
河畔的微风习习吹送，亭中的吊铃叮当作响，似远寺的钟声传遍青河，正谱写一曲优美的歌谣，婉转飘飘。然而内心却是一片悲鸣，疼痛入骨。
“小然！”
莫然喜道：“姐姐来了！”
莫晓晓淡淡一笑，即刻转为凄然，询问道：“这两年小然去了何处？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
的确，这两年究竟是好是坏，说好，险些丧命，说不好，却遇到善良的爷孙二人。莫然收敛喜色，将点点滴滴告诉莫晓晓。
曾几何时，姐弟二人像此刻一般，倚栏相谈，倾诉心中苦楚。光阴似箭，射下真实的容颜。今日相见，莫晓晓始终强颜欢笑，闭口不谈了梦楼之事，莫然问起，只是几字片句敷衍了事。微妙的举动难逃犀利的双眼，况且，一直以来，巧儿如影随形，当下不见小丫头，难免生疑。
“姐姐，为何没有看见巧儿？”
莫晓晓微皱秀眉，轻声道：“置身青楼，容易牵涉是非，当初见她可怜，便带她随在我身边，如今越发标致，甚是惹人垂涎，我的苦楚不该累加别人，于是将她送走了。”
“送走！姐姐将她送到了何处？”
见到紧张表情，莫晓晓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小然不舍吗？是不是喜欢巧儿？”
“姐姐休要胡说，我只是担心她安全。”
“小然大可放心，巧儿自然安全。一年前我回陈家村，路经一小镇，见得一户忠良农家，便以姐姐的名义将巧儿嫁于那老实巴交的汉子。虽往后的日子会清贫些许，但至少衣食无忧。”
莫然奇道：“姐姐回陈家村做甚？”
“当初小然离开时，没有说明将去何处，没有说明何时回来。一年过罢，我难忍思念之苦，故而回陈家村寻你，就算你不在，也应当看看家乡。”
端的如此，莫然离开时，只向姐姐承诺尽快替她赎身，并未交待其它事宜，时至今日，赎身一事难偿所愿，不免自责起来。
“小然让姐姐受苦了，请姐姐相信，不用多久，咱们便可安享天伦之乐。目前，我已知道火焚陈家村是何人所为，待铲除那些大恶人，立即将姐姐救出了梦楼。”
莫晓晓讶道：“你……你找到那些恶人了？现在有何打算？”
“先为亲人报仇，再将姐姐救出了梦楼，姐姐可能还要受些苦楚，请先暂且忍耐。”
莫晓晓无奈含笑：“无所谓苦与不苦，这些年都过了，只要能够瞧见小然安然无恙，我已别无所求。”
莫然伸手抱着自家姐姐，当触到莫晓晓手臂时，她如被蝎蛰，不禁叫出声来。
莫然略皱双眉，赶紧道：“姐姐做甚？”
“没……没事……”
那只手臂挪向一旁，遮遮掩掩，有意避开犀利的目光。莫然漫不经心转头旁边，猛然出手握住莫晓晓的手臂。
“啊……”莫晓晓大叫，颇显痛苦。
“还说没事，手臂为何弄成这般模样？”
雪白的手臂上，出现几条深红血痕，像是利爪所伤，又像是刀剑划破。
“你……你放开我！”
莫然没有放手，轻轻抚摸着伤痕，显得极为平淡，温和道：“姐姐这手臂何人所为？”
“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莫然紧紧注视那双无助的眼睛，四目相对，莫晓晓登时撒走不安的眼神。莫然环抱着姐姐，感觉颤抖的身子向前挪动，扭曲的面容颇显痛苦。
莫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一开始姐姐就在骗我，巧儿为何为离开？是谁在折磨姐姐？”
“没有，没有那回事。”
“姐姐放心，你告诉小然是何人所为，我不会胡乱生事，顶多就是告诫他不要折磨姐姐而已。经过这两年的遭遇，我明白了许多，有些事，不是靠武力能够解决。”
莫晓晓疑道：“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巧言令色，总算引出莫晓晓腹中的话语。
莫然离开晓州城以后，莫晓晓一直生活在疼痛之中，时至今日，这一切全拜这个弟弟所赐。当日在渺望亭，莫然痛打薛公子，为此，无赖怀恨在心。过得半年，当知晓莫然已经离开晓州城，便将所有愤怒发泄在莫晓晓身上。莫晓晓乃青楼女子，无论何人前去，均是不会推辞，薛公子有财有势，更加不敢得罪。众所周知，薛公子抓住青楼女子软肋，隔三差五便对莫晓晓施暴，手臂上的伤痕正是前日所致。
受了苦，不敢吱声，只有默默忍受，饶是如此也就罢了，然而薛公子却将矛头对准巧儿，幸好莫晓晓冒死相抗，才保得她名誉未损。巧儿心疼莫晓晓，莫晓晓何尝不心痛巧儿，在那次回故乡的途上，便将巧儿嫁给了清贫农家的汉子。
时光，当你在意它时，不是快则是慢，当你不在意它时，犹如流水悄然逝去。不经意，日薄西山，倦鸟归巢。
莫然怒火中烧，却故作平静，站起身来，手扶莫晓晓，轻声道：“咱们走吧！小然送姐姐回去！”
两个身影，缓缓移动河畔，消失水雾之中。